第一章(第2/3页)
那块木板仿佛是很轻的,野儿很容易地将它移开了,露出木板后面一个乌黑的洞来。
宣怀风一怔,心忖,这不就是小说书里提到的钻狗洞吗?
这种野孩子的玩意,他小时候从不曾沾过,没想到,长得这么大了,倒要来尝试。
野儿看看那洞,又对着宣怀风打量一眼,笑着小声说,「你个子虽然高,幸亏不太壮实,要是肩膀像少爷那样宽,铁定钻不过了。」
她自己做了先行军,低着头,手足并用,很灵巧地就钻过了那个墙洞里。到了那一头,又把脸在洞口一张,伸出一只手,勾着指头,低声催促,「来罢。」
那勾指头的手势,和白雪岚如出一辙。
宣怀风到了这当口,不禁生出满腔的滑稽感,白雪岚在里头和三司令碰面是怎么样情形,自己一点也不知道,也许父子只是坐着喝热茶叙家常。自己无端的担心,听信野儿的话,直落到要钻狗洞的狼狈地步,日后让白雪岚知道,一定让他得意地笑上几天。
可是,野儿已经到了另一头,自己又不能临阵变卦。
宣怀风苦笑着摇摇头,只好学着野儿,手脚并用地钻过狗洞。到了墙另一头,原来是一道极为狭窄的通道,夹在高墙和一栋大屋子的后墙间。
野儿将一根手指竖在嘴边,向他做一个噤声的示意,蹑手蹑脚地带着他走,到了夹道尽头,有一个略大的凹处,两人在那里站定,野儿才松了一口气,指指身边的这堵墙,低声说,「这就是三司令住的屋子,少爷现在一定在这。」
宣怀风说,「隔着墙也没有用。上头的窗户太高,我们又够不着。」
野儿胸有成竹地说,「跟我来。」
再往前走了一阵,拐过墙角,就见到了墙边齐齐整整地摆着十来个大酒坛子。野儿爬上一个大酒坛子,凑到一扇窗户前,眯着眼睛往里看了看,回过头来,对宣怀风打手势。
宣怀风轻手轻脚地爬上去,凑到窗户边往里一看,果然,白雪岚就在里面!
却说白雪岚跟着何副官进了屋子,就见他父亲白三司令和他母亲都已在等他了。
按白家后辈远归的老规矩,仍是要给他父亲磕头的。丫鬟送上软垫,白雪岚跪下,向他父亲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喊了一声「父亲」。
等了半日,三司令坐在太师椅里,两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声也不吭,脸也是阴沉的。
白太太在一旁,眼瞅着丈夫是绝不肯先发话了,便对白雪岚说,「地上怪冷的,有什么话,起来再说罢。」
白雪岚正要站起来,三司令蓦地一巴掌拍在茶几上,把茶几上摆的茶碗震得往上一跳,吼道,「混帐东西!你还敢起来?」
父亲发话,白雪岚无奈,只好又跪了回去。
何副官跟随三司令多年,向来知道上司的家事,立即给屋里的丫鬟听差使眼色,让他们都到门外去,自己也不说什么,默默就退了出去。
白太太也猜到三司令这次生的气不同寻常,只是不知道究竟为什么缘故,见不相干的人都出去了,才对丈夫笑道,「孩子刚回来,爷俩连一顿饭都不曾坐在一起吃,就要对他生气吗?我觉得可以慢慢……」
「慈母多败儿!」三司令不等她说完,霍地转过头,瞪着她道,「他这样无法无天,全是你娇惯出来的,你还为他说好话?」
古往今来,慈母多败儿这句话,对做母亲的人最有攻击性。
儿子要是有出息,自然是做父亲的教子有方。
儿子若是顽劣不堪,败坏家声,不用问,十之八九,是因为有一位不称职,而且蛮不讲理,只知百般宠溺儿子的母亲。
白太太受着这样罪名的指控,脸上勉强挤出来的笑也不好维持了,站起身来说,「司令教儿子,我自问一向是配合的。今天是见他刚到家,才白说一句,不知罪过这般大,竟就成败儿的慈母了?要是这样,我不敢妨碍司令教儿子,我离了这里,让你尽管教训他,好不好?」
三司令正在气头上,太太这两句话,外头虽是软的,里头却显然有强硬的意思,不由更是一股火往脑子上烧,梗着脖子说,「这是你自己的意思,很好,请你这就出去,别妨碍我教训这小畜生。」
白太太在这家中,是颇受丈夫敬重的,不料今天这样没脸,三司令话已经说出来,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留下了,充满愤怒地盯了丈夫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三司令看着太太气愤离开,心里也有些懊恼,回头一看儿子,跪当然还是跪着,脸上的神情却很寻常,简直是瞧不出一点紧张害怕。
三司令一腔怒火,顿时都转到白雪岚身上,三步作两步到了白雪岚面前,骂道,「畜生!你在外头放肆,到了你老子跟前,还以为能这样自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