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第3/11页)
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随着这阵冷风进了屋里。这女子颇有姿色,一双细长的眉毛微微吊起,在妩媚之中,还带着一种高傲的气质。
她身上也穿着一件紫红色旗袍,旗袍的底摆边沿,也镶着一溜水钻,倒无意中和五太太的衣裳撞了个色。
偏她身段高挑,兼且比五太太年轻,虽是穿着差不多的一身,却要比五太太好看上十分。
五太太一见她,脸就往下一沉,「孙姨娘,你又要闹什么?」
孙姨娘对这个太太,是并不惧怕的,答说,「你别冤枉人。我不是来闹事,我是来还东西的!」
说着,把一个东西不屑地掷在桌上。
那东西碰着桌面,在桌上打了几个旋转,发出清脆的声音,滴溜溜地滑到桌子角落,才停下来。
恰好停在宣怀风眼皮子底下。
宣怀风好奇地看看,原来是一个彩玻璃做的项链坠子。这种五彩玻璃项链坠子,因为物美价廉,是街面上时兴的小首饰,小康之家的女孩子常爱买来戴的。
好看是好看,但白家这样的高门大宅,女眷们出门讲究个身份穿戴,应该是不屑戴玻璃制品的。
五太太见孙姨娘当着自己的面摔东西,脸色更不好看,质问她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孙姨娘挺着胸脯说,「就算打发叫花子,也不是这样打发的。下人都瞧不上的东西,我不要!」
五太太说,「我东西多得没地方搁了,硬把一个项链坠子塞给下人吗?自己是做姨娘的,就该守姨娘的本分,别总是挑肥拣瘦。别人分到一份,都老老实实的,怎么就你来吵?亏你还当过女学生呢,我倒不知道,女学生在学校里,尽学怎么和当家的太太吵嚷讨东西。」
孙姨娘说,「幸亏我读过几年书,还知道公平两个字怎么写。就怕别个,大字不识几个,不知道做人要一碗水端平。」
五太太气得脸都黄了,她本来端着做太太的身份,是坐在桌边和孙姨娘说话的,这时气得站了起来,和孙姨娘面对着面,冲着她问,「你一个当姨娘的人,是要当着面和太太顶嘴吗?司令平日再宠着你也好,这家好歹还有规矩的。你敢爬到我头上,我要请出家法来,教训教训你!」
孙姨娘受了家法的威胁,斗志不但没有熄灭下去,反而更旺盛了,昂着脖子,冷笑着回嘴道,「原来你也知道,你是做太太的人。然而做太太的人,没你这样不公道的。既然做了太太,该有太太的度量。你瞧别的房里的太太,哪一位像你这样这样压迫姨太太,糟蹋姨太太?」
五太太指着她的鼻子怒问,「我什么时候不公道?你说!说不出一个究竟来,我不和你干休!」
孙姨娘说,「三房送过来几箱东西,你只挑出几件分给大家,其余的自己私藏下来,那也罢了。但你叫听差给秦姨娘她们几位送去的首饰,好好歹歹,也是三房今天送过来的。为什么独独给我的,你从自己用过的不值钱的玩意里拿一件来搪塞?我不能服这口气!」
宣怀风也是在生在司令府里,但生母早逝,父亲没有续弦,姨太太只娶了一个,因此家里情况不复杂,似这等妻妾大战,是从来也不曾亲眼目睹。
孙姨娘和五太太吵起来时,他先是惊讶,后又踌躇,是不是该劝架呢?
犹豫之中,一看白雪岚,这人嘴角噙笑,很悠闲地坐在一边品茶呢。
宣怀风想,这是他的家务,他都不急,自己何必干着急。
他不好学白雪岚的样子,做一副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模样,所以就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
只是禁不住好奇,总是偶尔抬起眼睑,扫两位大吵的妇人一眼,而且那双圆润可爱的白皙耳朵,其实一直竖得直直的。
这上司副官二人,旁观妻妾相斗的戏码,正觉精彩万分,忽听提起三房送的东西,才猛然觉悟过来。
今天下午送的两箱东西,进大门后就失了踪影,原来早被五太太派人劫持到这来了。
而且又引发了这样一个事故。
不禁又是感慨,又是好笑。
五太太还在和孙姨娘对战,重重地说,「混账!一般是箱子里挑出来的东西,怎么是我用过的玩意?我戴过的项链坠子,你也配戴吗?我砸了也不会给你。好哇!我处处让着你,你却要来栽我的赃吗?」
孙姨娘说,「你欺辱了我,还要倒打一耙,真是好手段。但你并不是武则天,不能把黑的硬说成白的。如今送礼的人就在这,我们就分辨分辨。」
说着,指着桌上那玻璃坠子,看向白雪岚。
白家的规矩,当姨娘的人地位是不高的,虽然有辈分,却不敢真在白家小辈面前端长辈的架子。所以她不叫白雪岚的名字,只称着他的排行说,「十三少,你说句公道话。这项链坠子,是在你送给五司令的礼物中吗?我呢,倒是在彩玻璃刚时兴那一年,曾见过她,戴了一个相同的在脖子上玩。她说这不是她玩剩不要的玩意,是您送来的,是真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