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第2/3页)
傅三把脸上笑容敛了,眼底流露一抹悲意,叹气说,「我老娘病得昏沉了,也不知道季节,这几日嘴里总说要吃广柑。我的天,我哪里弄广柑给她去?只是每次都哄着她说去大街上买罢,反正她人糊涂,隔一会就会忘。不过,既然这里有,我瞧您又不急切地想吃,不如卖一个给我,让我尽一尽孝心。我看我娘她……以后尽孝的机会,怕是不多了。」
宣怀风是自幼失去母亲的人,最听不得这些事,也关切起来,追问道,「你娘病得厉害,怎么不请医生?若是缺钱,我和账房说,给你先支三个月薪金去使,不然我给你一些钱做诊金。要不,是缺什么难得的药材?」
傅三感激地看他一眼,说,「上次总长已经赐了人参,那就很够了。医生我请了两个,两个都说,这年纪大而油尽灯枯的毛病,是老天爷也挽不回的,只能拖延着,多多尽孝,让她老人家走得舒心一些罢。我是个不中用的儿子,没让我娘享多少福……」
说到后面,声音里便有些呜咽,举起袖子,使劲揉了揉眼睛。
宣怀风由人及己,不由感怀,叹道,「你再不中用,也比我强,至少有床前伺药的机会。这样吧,这两只广柑,你拿回去。」
傅三说,「使不得。我要是这样开口和您讨东西,是借着我娘名头讹诈的畜生了,算我求您,给我用薪金买了。不然,这是我买给我娘尽孝呢,还是您赏的呢?」
宣怀风看他这样坚决,不能不顺他的意,点头说,「好,算你买的。不过,再贵也用不着半个月薪水,算一块钱一个,你拿两块钱给厨房行了。不要再争,不然,不卖给你,我自己吃掉。」
傅三知道他是真心真意的,不由做出一个预备似的动作。
宣怀风对他算是熟悉的,抢在前头说,「不许跪,我最厌恶封建的礼节,你这样是要恶心我了。」
傅三的动作就僵住了,揉着眼睛说,「总之我欠您的,是一辈子也还不了了。」
宣怀风笑道,「是总长花钱买的广柑,我就是个借花献佛罢。还有,你娘病了,床前难道不要人伺候?你怎么不请假?」
傅三说,「说了请假,管家的意思,公馆里的听差,许多人打破头要挤进来,我不能站着茅坑不拉……」
最后一个字太粗鄙,他把话咽了回去。
不过宣怀风也听明白了,这点小事,他是做得主的,就说,「我给你写一张纸条,给你放两个月的大假。两个月后回来,差事保管给你留着。」
傅三喜道,「那太感激您了!」
宣怀风说,「然而,我也不好太坏规矩,你两个月的假,是不能算薪水的。」
傅三说,「那当然,总长上次不但赏我人参,还赏了我一些钱,我都节省着。公馆里听差薪金比别处高许多,我也攒着,如今并不太为钱为难。只要不丢差事,我就放心去伺候生病的娘了。」
宣怀风叫傅三拿来纸笔,写了一张纸条,递给他说,「把广柑拿上,你去吧。」
傅三把纸条放进口袋里,一手拿了一只广柑,深深地对他鞠了一躬,问,「宣副官,您还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做完了再去。」
宣怀风想了想,目光落在他手里拿的广柑上,忽然想到一个人,说,「你是要出门的,方便帮我送一趟东西吗?」
傅三说,「您这样问,简直是打我的耳光了。难道为您办事,我还要看方不方便?您要送什么东西?送给谁?」
宣怀风说,「这广柑珍贵,独享恐怕折福了,既然你说厨房里有二十来个,帮我取两个,送到白云飞白老板那里去。我知道他脾胃,和我一样爱清淡,也是喜欢吃点素菜水果的。」
傅三沉默了一下,说,「宣副官,既然您这样吩咐,我就告诉您。我刚才去取饭时,就听厨房的人说,已照总长说的送了六只广柑到白老板家了。我怕您和总长生气,所以开头不敢说,没想到,您和总长倒是一个意思。」
宣怀风好笑地问,「我为什么生气?」
傅三说,「白老板做什么营生,大家都知道?他长得好,嘴也甜,但和您比起来算什么?您别怪我多管闲事,我是有些看不惯,总长有您这样的副官,干什么还招惹白老板?您也该防备着点。」
宣怀风说,「果然是多管闲事,白老板是总长和我的朋友,以后不许你乱嚼他舌头。总长已经送他广柑,我也用不着你了。你快走罢。」
傅三应一声,又朝他鞠个躬,才拿着两只广柑离开了。
宣怀风忽然听见腹中咕咕一叫,这才想起因广柑而说了半日话,把吃早饭的事都忘了,拿起勺子一尝,白粥大半凉了。他不想另叫听差去热,配着小菜,将就喝了一碗,然后去白雪岚书房里,把电话拨到医院的特护病房里,用英语慰问了怀特的伤情一番,说,「昨日在医院里谈到合作的事,我已经和我的上司,海关的白总长说了,他很感兴趣,也很有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