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2/2页)

平素和朋友争执,宣怀风总礼让三分,可现在牵涉到自己的上司,那就寸步都不能让了。

宣怀风马上回应说,「不管总长怎么做,他总是一心为公的。不把散布谣言的小人做一番惩罚,难道任由他们破坏戒毒院的名声?我刚才瞧你,也很担心戒毒院为人所污蔑,怎么一转眼,你就站到了戒毒院的对立面?」

黄万山急了,拿手敲着面前的小茶几说,「狡辩!狡辩!我希望戒毒院办好,不想戒毒院为人所污蔑,是一回事;我反对你们海关用暴力阻止新闻自由,那是另一回事。有谣言,为什么不能用善的手段去遏制,却要用恶的手段去遏制?就算一张报纸上刊登了对你们不利的言语,何妨再发几篇稿子,认真地予以澄清?殴打记者,不许报道,那是流氓行径。以暴制暴,这就是你要的美好的国家吗?」

宣怀风反问,「如果好不容易建立起来戒毒院,却被小人毁灭了,这国家就美好吗?万山,你是一个浪漫的理想主义者,你用笔杆来抒发胸臆。我呢,如今是下决心要做一件实事,为了攀上这成功的高峰,我恐怕是要踢开路上许多阻拦的石头的。一个踢石头的人,做不到你以为的那种一尘不染的公正公平。」

黄万山说,「你听听,这样偏激的话,你从前会说吗?你是跟着有权有势的海关总长,近墨者黑了。」

宣怀风语带铿锵地说,「你既说我偏激,那我就再来一句偏激的。我自认是海关白总长的崇拜者,以后谁在我面前说他一句不是,我就要下绝交书了!」

黄万山一向是个执拗的,不然,也不至于因为写揭露新闻被打断腿了,所以宣怀风这激烈的话,他竟接受不下,想着看重的朋友,竟作出这样绝情的表态,那失望气愤直将一股火气冲到他心头上去。

黄万山冷笑连连,说,「好!好!不劳你来,这绝交书,我先下了!」

说完,以他那条瘸腿所能达到的最大的速度和力度,不回头地离开了。

宣怀风见老朋友绝交而去,心里大不痛快,直直站了半晌,转身拿了一个干净杯子,倒一杯水喝了。借那杯凉开水平复一下心境,又收拾起凌乱的办公室来。

才收拾了一会,忽然听见砰砰的急促的脚步,承平跑进来问,「是怎么回事?万山被气得不轻,嚷着要和你绝交呢。他妹妹劝他,反挨了他一顿骂,被他抓回家去,说以后都不许到戒毒院来。」

宣怀风此时,已经平淡下来了,说,「没什么大不了。我们二人谈话,谈得不相投罢了。」

承平问,「什么话谈到这严重的后果?」

宣怀风不回答,反而问,「万山说了些什么吗?」

承平说,「左不过骂你是糊涂蛋,要不就骂你被海关总长带坏了,做了人家的附庸。」

宣怀风不高兴地说,「他和我吵架,拿我骂是常理,可为什么说起白总长的坏话?真没有道理。」

承平愣了一愣,像是明白了,反而笑起来,摇头啧啧,「我说你们忽然吵这样的大架,是为什么缘故?原来为他骂了那位白总长。万山那个人,嘴巴是不好。可你是个有容人之量的,何必和他吵?就算白总长本人,知道万山说他闲话,估计也只是一笑置之。」

宣怀风说,「总长不计较他,那是总长的肚量。但是谁不尊重我的上司,我是要堂而皇之地计较的。」

承平以和事老的微笑表情道,「都是老朋友了,何必置气。这样吧,我明日做东,请你们两人下一顿馆子,你哄他两句,和好起来,怎么样?」

宣怀风说,「不怎么样?」

承平仍是笑着说,「我知道你不是这样小气的人。」

宣怀风本是来戒毒院走走,借以散心的,没想到平白无故惹气一场争吵,绝交了一个朋友,心里着实有点懊恼,但一想,明日若去和黄万山道歉,那就是承认白雪岚有错了,那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承平再要劝,宣怀风也不耐烦了,对承平说,「对不住,我这就走了。」

出了办公室,到了厅门那边,叫了正和护兵们闲聊的宋壬一声。

宋壬赶紧把抽到一半的烟嘴拿下来,站起来问,「宣副官,这就走吗?每次你一到戒毒院,就忙得脚不点地,不到最后一刻不走,今天倒是快。」

宣怀风正要说话,忽然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像掩饰着什么似的,低低从另一头传过来,叫了一声「宣副官」。

他把头左右转转,才看见厅门背处,隐约显出一位女子的小半边身子,大概怕谁看见了她,故意藏在门后。瞧那露出来的小半的身线,倒是窈窕动人。

宣怀风问,「这一位,是有事找我吗?」

那女子看他注意到自己,才从门后走出来。她脸上戴了一顶上面有绸绒花朵的大大的洋装帽子,把脸遮了大半,一时认不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