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5页)

宣代云咬着牙,只觉得那一颗颗牙齿,都是弥漫酸涩气味。

年亮富自觉很情深意切地说了一番,到后来,向前一步,很温柔地扶了她冰冷的手,恳切地说,「如今的年轻人,接受着西方的思想,行动上是很开放的。我看,我们这些年长者,也不必太古板了。太太,我是一心一意为你着想,要为你们姐弟二人,做一番调解。我求你的态度,就稍微软化一下罢。」

宣代云不做声。

年亮富说,「太太,我方才的一番话,你认为如何?」

半晌,宣代云问,「依你的意思,他们是摩登的,至于我,倒是食古不化的老古板了?」

年亮富忙解释说,「哪里,哪里,你当然不能说是食古不化。我只是说,既然我们管不着,何必去管,自寻烦恼?」

宣代云问,「那你觉得,怀风的作为,是正确的,还是不正确的?是可以心安理得,宣之天下的吗?」

年亮富说,「这种事,只是私欲而已,没有正确不正确的说法。至于宣之天下,那就没有必要了。」

宣代云笑道,「哈,这是一句大实话。」

年亮富也笑了,讨好她说,「在太太面前,我从来都是说实话的。」

宣代云冷笑道,「这种伤风败俗,辱没门庭的龌蹉事,连你这种人,也不敢捂着良心,说可以宣传出去。你也知道,说出去,是丢人现眼,世不能容。可你居然来劝我,不要去管!难道你要我一个当姐姐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如此自轻自贱吗?姓年的,你太没廉耻了!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别说把我弟弟送了给白雪岚,就是要你把自己洗干净了送到白雪岚床上,我看你也是千肯万肯!你!你让我恶心!」

她骂到浑身乱颤,一根手指,直直戳到年亮富鼻子上。

年亮富鼻子生疼,猛然倒退两步,手拍着大腿喊冤说,「太太!太太!说话要讲道理!你弟弟做出这种事,又不是我怂恿的,怎么把罪名安到我头上?白总长有权有势,你一个妇人,管不着他。你弟弟和男人不三不四,那是他不争气,怨不着别人。可是,你是我年家的人,如今我们年家,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不能不管!」

宣代云手指都在抖着,气极道,「你还说?你还说!年亮富,你还是不是人?」

年亮富豁出去了,伸着脖子叫道,「你弟弟做的好事,如何倒是我不是人了?他现在已经不干不净了,你就算有观音菩萨净水瓶里的圣水,能把他洗干净?我的命也太苦了!你把我唯一的一个儿子,给生生弄没了,我说过你一个字?谁知道,你一点也不念我的好,如今我的前程,你也要生生地毁掉!究竟是我不是人,还是你不是人?」

宣代云只拿手指着他,气得声音颤抖,「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冲上前,要和年亮富撕扯。

年亮富当然不肯和这疯狂的女人相斗,猛地往侧边一跳,宣代云没扑到年亮富,反而一跤跌在地上。

她摔了跤,也不起来,就伏在地上,把脸埋在手掌里,伤痛万分地大哭起来。

然而,年亮富的胆气,总是很快用完的,看见宣代云跌倒大哭,忽然又畏惧起来。

如今他身家性命,全维系在他老婆身上,吵架虽然能得一时的痛快,但从现实看来,没了白总长最宠爱副官的姐姐,给自己做助力,自己的未来,是大大的堪忧。

幸亏他是极能转弯的人,心里一想明白,已经把刚才对骂的气焰都马上消停了,换了一副嘴脸,口里惊叫着,「太太,你怎么?怎么摔着了?」

赶过去,把宣代云从地上扶起来,让到一张座椅上。

宣代云发髻散乱,眼中含泪地喘着气,顺手就给他狠狠一耳光。

年亮富捂着左脸,苦笑道,「太太,你这脾气……得了,我刚才说错话了,我给你赔礼道歉。只是太太,你也想一想,你这样激烈的性格,有什么好处呢?我是你的丈夫,不能得你的喜欢,那是我没本事。你的亲弟弟,你这样坚定的要和他生分。还有一个张妈,素日我看她对你很尽心,你不高兴了,骂她一顿,现在她在她那小房间里,日日夜夜地哭呢。这样众叛亲离,难道你还不觉悟吗?太太,我只真心为着你好,才说这些话。你要是不愿意听,我以后也就不说了。」

宣代云大闹一场,浑身的力气,仿佛抽空了一般,对着这样无耻的人,连举起手来,再打两个耳光的心思都没有了。

坐在椅上,只管沉默着。她刚才哭得很厉害,然后一起来,仿佛不想让丈夫看见自己这不值钱的泪一般,就遏然而止了。

眼眶一阵一阵的,发着酸酸的热,而没有泪再流出。然而,这种没有眼泪的心酸,才是真的心酸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