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4/5页)

又不能真的把眼前这人给枪毙了。

即使枪毙了,回到老家,又怎么对长辈们交代?

白雪良见堂兄力气渐渐使完,赶紧把手脚让开。白总理从地上起来,回到办公桌后的真皮椅子里,一屁股坐了,铁青着一张脸。

正眼也不看白雪岚一下。

一个字也不说。

白雪岚乖巧得很,这时候倒绵羊似的温顺,把沙发茶几扶起来,地上掉的东西也原样放回,捡了地上的手枪和子弹,悄悄送到白总理面前的办公桌上,也不敢坐,垂下双手,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地站着。

这一僵持,便是大半个钟头。

白总理气愤未过,心里想着,你就算站死在这里,老子也不理,巴不得你就死在这!

眼角一瞥,却忽然瞧见白雪岚军装外套上,多了一抹深色痕迹。

他是军阀家里长大的人,对这血色和腥味是很熟悉的,吃了一惊,脱口问:「怎么你还受了伤?」

一开口又后悔,不该给这臭小子机会。

果然,白雪岚打蛇随棍上,立即走前一步,低声说:「今天挨了一枪,不过不碍事,擦伤皮肉罢了。」

白总理狠狠地说:「活该,怎么不死在那里?」

白雪岚居然露出个笑容来,说:「堂兄你也太狠心了。」

「少嬉皮笑脸!你以为做了这样的事,能得到原谅,那你真是做梦!」

说着,把脸甩到一边,装起他的烟斗来,呼哧呼哧地用力喷烟。

白雪岚又把身子往前挪了挪,缓缓地说:「那查特斯洋行,其实是和广东军勾结了,今天交接—批杀伤力很大的武器。明面上,他们说的却是印度绸。您想,六方会谈就要到了,城里藏这样一批东西,不是祸患吗?可査特斯是英国大使的亲戚,不好太得罪。广东军那头,您又说了要先稳住……」

白总理语气生硬地说:「你这些冠晃堂皇的话,说给那些傻子去听。难道你想说,干出这件事,和你那位宣副官,没有一丁点的关系?你可以捅我一刀,但别把我当傻子看。你这样做,存心的给我惹事,给他出气。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只回答我一句,你的心里,是不是这样想的?」

白雪岚不作声。

白总理更是来气,提高着声音问:「你知道他在我这里吃了亏,闷着头不发作,就是早想好了这样报复我,是不是?」

这当口,不回答,倒像默认地较劲。

白总理把烟斗一摔,又劈头骂缺,「没脑子!畜生!为了个小白脸,你卖家里人!什么军火,什么洋人广东军,当着我,一个字也不商量,你这是杀鸡儆猴!他娘的!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是不是?你算什么东西!你被那小白脸迷得神魂颠倒,忘了自己到底姓宣,还是姓白了!」

白雪岚胸膛微微起伏着,默默听了一阵,猛地抬起头,冲着白总理说:「我要是不姓白,不想着你是我家里哥哥,就冲着你折磨我的人,我早一枪崩了你,用得着绕七八个弯?不错!我劫洋行不和你透一个字,就是存心的!就是警告你!你下次再敢伤了他,我他奶奶的发起疯来,直接咬死你!」

白总理气得从真皮椅子里跳起来,指着白雪岚说:「你再说一遍!」

白雪岚扬着脸,眼神利得像刚磨过的刀子似的,咬着牙说:「我动一个洋人,你就呼天抢地的受不了了。你动我心坎上的人!你有当我是兄弟?你当我是自己家兄弟,你就少他妈的碰他!宣怀风,就是我白雪岚的命!」

白总理怒极攻心,脑门子一阵发黑,拿起桌上的电话就往白雪岚身上砸。

白雪岚不肯让开,笔挺地站着不动,硬挨了这一下。

军装上的血迹,顿时又更深了。

白总理本来还要打,看见那血,竟是难以下手,把已经握在手上的水晶烟灰缸,砰地砸在墙上,碎成一地晶莹。

他颓然坐回真皮椅子里,只是抚着额,拿手遮着眼睛,泄气般的喃喃,「四叔说得对,你就是一条疯狗,就是一条疯狗。」

白雪岚说:「不错,我就疯狗一条。别人不挡我的道,我不咬人。」

白总理转过头来,瞪他一眼,又把头转回去,竟是无可奈何了。

把手在空中,挥了两挥,说:「走,走。你走,别在我跟前。」

白雪岚说:「就算要我走,也先商量好事情再走。」

白总理说:「有什么好商量的?我倒是很想商量,怎么把你送到监狱里去,怎么把你给枪毙了。」

这恶狠狠的一说,又是一阵窒息般的沉默。

白雪岚一直逞强站着,刚才那电话的一砸,正正砸在伤口上,实在痛得很了。

这时候,他在椅子上坐下来,想了片刻,便打着做弟弟的温和语气,对白总理说:「你做哥哥的,难道真的要把我送去枪毙吗?何况我这样做,就算有错,至少一部分的道理上,也是为着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