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第3/6页)

拿起筷子,左右看了看,十成里有八成是大荤菜,油汪汪的,若来的是白雪岚,那倒合他胃口了。

宣怀风挟了一块豆腐,又挟一块香菇,都吃了,对梨花说:「味道很不错。」

他吃了两个白菜饺子,便又亲自拿过酒壶来,斟了一杯,说:「我酒量不好,刚才一杯,再加这一杯,就该撤酒杯了。这一杯,我敬你们姐妹,乱世里能够相遇相知,殊不容易。来,祝你们这可贵的姐妹之情。」

他是主客,又是席上唯一一个男宾。

一举杯,倒惹得座上的女子们都举起杯来凑热闹,包厢里顿时撞了许多串风铃般,响起各种清脆动人的笑语。

大家一起饮了一杯。

梨花把喝空的杯子放下,悄悄扭过半边身子。

宣怀风一看,她倒像在拭泪,有些惊讶,小声问:「你怎么了?」

梨花轻轻摇了摇头,抬着睫毛,瞅了宣怀风一眼,好一会,才低声说:「您不知道,我心里实在感激您。为着拿我们取乐,面上敷衍我们的客人,我见得多了。但您……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好人。像您这样的人,我原以为只是写在书里的。」

小飞燕坐在梨花身边,也发现梨花神情不同,料想她是触景伤情,便把身子探过来,握了梨花的手,软声道:「姐姐,你别哭。以后我们是姐妹了,你有什么事,只管和我说吧。」

梨花反握了她的手,说:「你真是一个好妹妹。」

往小飞燕脸上一看,却忽然神色一动。

这二等馆子,为了省本钱,包厢只在中间挂了一个电灯。小飞燕刚刚进来时,梨花也没注意,这时候一抬眼,正好小飞燕又转过来,脸被电灯照着,顿时被梨花瞧出了问题。

梨花说:「哎呀,这是怎么弄的?撞着什么了吗?」

轻轻扶着小飞燕的头,往灯光下看。

她的额头,肿了一个小小的包。

周围那些女孩子们听说了,都探头过来看,问:「怎么了?」

小飞燕被这些人盯着,很不好意思,笑着说:「只是我刚才坐汽车来的,不小心在座位上栽了一下,正巧撞到车门上。这一点点事,回去很快就好了。」

梨花说:「你也真不小心。再这么不留神,姐姐可要为你伤心的。」

粉蝶看她们姐妹感情如此好,很是羡慕,把手上拿着吃饭的木头筷子,反着在小飞燕脸上轻轻一戳,笑道:「你得了这个姐姐呀,可真占了大便宜了。瞧瞧,才正吃结拜宴,这就为你伤心上了。幸亏你说得明白,是不留神自己撞的,要是在公馆里挨了人家的打,让你姐姐知道了,不定要提刀子上门,为你讨公道呢。」

小飞燕咬着细白襦米牙,笑得甜甜的,说:「公馆里的主人,都是很有知识的。我现在伺候的男主子,又不伺候女主子,怎么会挨打?」

粉蝶问:「你觉得只有女主子打女佣吗?」

小飞燕说:「这我是有经验的,女人打起女人来,那才叫不留情。我从前几乎就被团长太太打死了。」

粉蝶反驳说:「男人打起女人来,还不是一个样。我们楼里一个姐妹,被一个什么司令叫了条子,到他行馆里伺候,无端端挨了好几个耳光呢。」

这件事,舒燕阁里的姑娘们都是知道的。

听粉蝶说起,都很气愤,纷纷骂那军阀太欺辱人。

她们只是弱质女子,又干了这一行,受气挨打那无可奈何,只能在背后骂两声出气。这下姐妹们坐了一桌,又都喝了一点酒,说起这个叫人不甘心的事来,一时竟把当主客的宣怀风晾在一边了。

骂了好一会,便一致都同情那遭了毒手的同行。

其中一个姑娘,叫写意的,就问:「到底玉珠的病,好一些没有?」

粉蝶说:「哪里那么容易好?听说那几个耳光是当兵的打的,手掌比蒲扇还大,一点力气也没留,打得嘴角都裂了。她又受了很大的惊吓。我昨天去她房里一趟,她就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神情呆呆的。和她说十句话,她连一句都没回。」

另一个姑娘做了一个神秘的表情,轻轻说:「我听妈妈请回来的大夫说,玉珠捱的耳光很重,怕是这个……」

举起一根食指,对着耳朵指了指。

写意问:「不会是把耳朵打聋了吧?」

话一出口,便吃惊地举起手,捂了自己的嘴巴。

姑娘们物伤其类,一桌子顿时安静下来。

粉蝶轻轻咬了咬牙,含着恨悦:「这姓展的,总有一天死在路上,尸首让野狗吃了去才好。」

宣怀风在一旁静静听她们说着,也觉得那军阀很是可恨,应该狠狠惩处,只是一群女人说话,他一个男人不好插嘴,此时听见粉蝶提起是姓展的,不由一愣,脱口问:「是广东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