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飞燕一夜无眠。
她是给宣怀风使唤的,为着方便,管家没让她在后面大院子去睡,在白雪岚住的院子里北边给她找了小厢房,给她单住。
房里也连着铃。
就近挨着,要是宣怀风夜里唤茶水,一拉铃,她就能听见。
可住得近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但听得见铃,也听得见别的。
夜深人静,开始从正屋里传来的,只是隐隐约约的声音,像叫春的野猫闷在被窝里,捣鼓着,让人心里不安宁。
但捣鼓着,捣鼓着,后头却更不像话了。
小飞燕知道,白总长把宣副官欺负得过头了。
她没偷看,可她有耳朵,听得见。
宣副官在骂,「白雪岚!你简直是个混蛋!」
宣副官还骂,「天底下最无耻的,就是你!」
宣副官要白总长滚开,最后却呜呜咽咽,用一种令人心悸的断续在黑夜中震颤。
小飞燕年纪不大,可她见识不少了,至少她见识过男人,知道那种声音,是被人怎么样了,才会从嗓子里似痛非痛地挤出来。
好几次,小飞燕忍不住从床上下来,把窗帘撩开一个小小的角,瞥向主人的已关了电灯的屋子。
这些不堪的声音,让她想起在展大哥身边时听到的那些闲话。
她从前挺不喜欢这位海关总署的宣副官,干爹把她送给他,他不要,害她白挨了一顿打。听说,他这个副官,就是和海关总长睡觉睡出来的,男人拿身体当本钱当官,算什么本事?
不过现在她不这样想了。
宣副官对她不错。
因为梨花姐姐的一句话,到处打听她的下落,拿钱赎她,给她买书,让她认字。
要不是他,自己未必就能遇见展大哥和另一位宣副官,自己说不定早被团长老婆折磨死了。
小飞燕是个有良心的人,对她不好的,她记着仇,对她有恩的,她会报恩。
展大哥是对她最有恩的。
她知道,展大哥喜欢白总长的宣副官,不喜欢自己的宣副官。那一位宣副官真可怜,怎么展大哥那样的男子汉,就偏不喜欢他,就偏偏喜欢他哥哥呢?
这一位宣副官也可怜,怎么就没跟着展大哥,偏偏跟着这只笑面虎,目光一掠过来吓得人浑身哆嗦的白总长呢?
她觉得两个宣副官,把脑子都搅糊涂了,暗暗给他们加了一个字,一个是大宣副官,一个是小宣副官。
「放开我!你!」
正屋里忽然飙出受不住的声音,让小飞燕目光霍地一跳,心脏怦怦乱撞。
「你不要……不要再来了……唔——」
她赶紧把撩起的窗帘放下来,爬上床去,抱着膝盖。
她听过听差们聚在一块念报,说海关总长前阵子在城外杀了一群土匪,几个公馆的护兵抱着长枪在一旁炫耀,说他们如何厉害,如何威风,一扣扳机,几个活口全灭。
说可惜有个姓展的,是个头目,被他逃了。
要是当时抓到了,也是立即一颗枪子送进脑袋瓜,舒舒服服上路。
小飞燕听得心肝颤抖。
那不是土匪,那是广东军。
那不是什么土匪头目,那是救过他的展大哥!
白总长杀了广东军,还栽赃人家是土匪。
白总长强逼了展大哥喜欢的人上床,还想杀了展大哥。
这姓白的,不是个东西!
小飞燕一个晚上思前想后,就得了这么一个斩钉截铁的结论。天亮了,她起床给主人家送梳洗的毛巾和牙粉,捧着铜盆一进房,瞥见屏风后头,宣怀风侧着躺在床上,身子半蜷,完全是筋疲力尽,连遭蹂躏的不堪。
白雪岚倒是精神奕奕地起来了。
小飞燕知道他在公馆里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人物,连眼神也不敢和他触碰,打了热水,搓了干净毛巾,伺候完,不吱声地溜走了。
等白雪岚出门去了,小飞燕又悄悄过来,宣怀风还是躺在床上。
这样温和斯文的人,被折腾了一个晚上,真可怜。
小飞燕蓦地想起,她刚刚被送给张团长的头几天,也是这样翻来覆去被那粗鲁的男人折腾,她就像是一只被小孩子抓到的蝴蝶,凭着他一股新奇劲,肆意地撕着、扯着、压着、揉着。
她的耳根有些发热。
大白天,不该想自己这些见不得人的往事。
去探了两三次,宣怀风才总算起来了。
小飞燕忙忙地进去伺候,又是打热水,搓毛巾,递牙粉,她很想问宣副官难不难受,按她的经验,这样一晚过来,必定是浑身发酸发软的。
可宣副官脸上很平静,甚至不经意间,唇边还带起一抹浅笑。
小飞燕暗暗心忖,这人的模样,真是好耐看了。
一个动作,一个浅笑,就是一幅精致的工笔画似的,说不出的雅致,清逸。
她对小宣副官也是感恩的,只是平心而论,她要是展大哥,也会挑大宣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