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2/3页)

如此一来,谁不警醒?

能到白雪岚身边办差的,个个精滑似鬼,这一段日子,人人敛气屏息,不轻易说笑,在白雪岚面前,绝对不提宣副官三个字。

在宣怀风面前,虽不至于挨打,但只要一提总长二字,那张俊脸便有一股冷冽渗出来,自然而然地让人浑身不自在。

这日宣怀风回了衙门,忽然看见一份文件,列的是建议书的格式,落款是中华商会,起首一行,却写的是『民国政府海关总长民众换届选举之若干建议』。

宣怀风吃了一大惊,赶紧拿着去问孙副官,「这事怎么办?」

孙副官笑道:「这也是老生常谈。每次离换届还差一大半年,这群老财主就要先嚷嚷一阵了。民国政府的官,自然还是国务院说了算。有总理在,总长必不至于被逼宫。」

宣怀风正色道:「依我说,这事不能小看。总长在外头办的事,很得罪了一些人。就怕有人藉着换届的苗头,对总长不利。」

孙副官知道他和白雪岚冷战多时,见此倒觉有趣,笑着问:「宣副官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你何不就此事和总长谈谈呢?」

宣怀风咳了一声,说:「总长那样精明的人,其实用得着我这种笨人提醒。他怕是早知道了。不过这份文件,还劳你去见他时,一并交给他。这上面我粘了纸条,写了标注的。」

孙副官劝他不动,只好收了文件。

这日白雪岚又不知到哪里忙去了,并不曾在衙门里出现,孙副官把东西都带回公馆,等到深夜,白雪岚才回来,孙副官就去书房见他。

他原不想多事,把今天要给的文件给了上司,说了两句公务上头的话,就告辞转身出来。

走到门边,脚步停了停,踌躇片刻,终究还是转了回来,把那份建议书抽出来,对白雪岚说:「总长,这份,是宣副官再三叮嘱我交给您的。」

白雪岚一听那宣字,眼眉就猛地一抽。

一扫那文件的名目,已经明白宣怀风担心所在,再一看旁边贴的小纸条,正是怀风清秀整齐的字迹。

那捏着纸边的手,情不自禁地微颤一下。

白雪岚问:「既然是他找出来的,怎么他不亲自送过来?」

孙副官说:「大概是忙吧?」

白雪岚这些天收到的文件里,常见宣怀风批的条目要点,实在做得干净细致,但凡所需资料,都列得清清楚楚,一字不错,心里也知道宣怀风勤奋于公事。

可越这样,白雪岚越生气。

他痛苦地一日熬着一日,妄自嗟叹感伤,郁愤握拳。

宣怀风倒潇洒,该吃的吃,该做的做。

他忍了这些天,自忖已经百炼成钢,心如磐石,可恨孙副官,轻轻巧巧地一提,那钢便软了三分,那磐石便被爬山虎缠上了。

打发了孙副官离开,白雪岚在靠背椅里望了半天的天花板,出了好一会神。

猛地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一路急匆匆,在月光下朝着那满树白花去,到了小院门外,脚步蓦地轻下来,那心忐忐忑忑,怦怦乱跳,气得白雪岚心里大骂,明明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地盘,怎么回来就像做贼似的?

那么一个对旧情人恋恋不忘,背地里勾搭小白脸的软弱之人,怎么就有资格和他白雪岚顶着干了?

要惹火老子,老子别说揍人,杀人的胆子都有!

心里虽这么说,脚步却越放越慢。

踱到廊下,隔着床一看,屋子里点灯早就熄了,一道人影侧卧在床上,呼吸悠长低缓,在漆黑中,身如山峦起伏。

这一夜云虽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月亮。

偶尔黑黑的云在高空掠过,月亮便偶然露出尖尖的脸,银光撒进屋里,照到床边一角,恰好印出宣怀风小半边脸。

白雪岚看着那熟悉优美的眉目,一时便有些怔忪,好似一万年未见过了,刚要细看,宣怀风眉头忽然一皱,翻了个身去,顿时,只给白雪岚留了个背影。

皱眉,翻身,原是常人梦里无意之举,若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为此生气。

偏偏白雪岚不是任何一个人,他所思、所想、所恨、所爱,无不是床上那人。

一叶障目,便不见泰山。

上次离开时,宣怀风举手抱头那一幕便如刀子刻在心头,现在宣怀风皱眉翻身,两个动作在他心里,就成了一个意思。

那自然是拒绝的意思。

白雪岚眼中一黯,刚刚稍热的胸膛又冷下来,揣了一块冰似的沉。

他默默地走开了。

心情如此沉重,他再也不想看那拒绝他的背影一眼,甚至不知道就在他离开窗边的那一刻,宣怀风再次在梦中不舒服地翻了一个身,勉强睁开惺忪的眼睛。

有人在看着他吗?

有人在亲吻他的额头发梢吗?

宣怀风扫视着漆黑的房间,低声叹了一口气,扯过那空了多日的另一半床上的枕头,在怀里紧紧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