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3/5页)

但现在学校正在猛吹裁员风,他不敢请假,逞强从床上起来,头重脚轻,连站都站不稳,扶着床边就一阵目眩。

「小心!」忽然有人喊了一声,进来扶住他,这才没摔到地上。

那人把他扶到床边坐下,「宣先生,你病了?」

宣怀风一看,原来是谢才复,是和他同一个学校教英文的。宣怀风虽然不喜欢热闹,但谢才复和他都是同仁会馆的住客,又是同事,平时关系自然比好些。

宣怀风勉强笑了一下,「昨晚可能着凉了。」

谢才复这时才看清他身上穿的衣裳,「哎唷,你怎么穿着长衫睡?昨晚喝酒了?我看也不像啊。瞧这长衫皱成一团了。」

可惜地抚着宣怀风身上的长衫。

宣怀风被他摸得满脸尴尬,硬撑着站起来说,「不碍事。再病也要上课,迟到了可不好。谢先生,你今天没课吗?」

谢才复见他站起来,自己也不好意思坐着,站起来说,「今天有课,我只是想约了你一道到学校去。有点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宣怀风看他这模样,就知道又是借钱了,皱眉问,「嫂夫人身子又不好了吗?」

谢才复把手抓了抓椅背,才叹气说,「昨天接到信,是我女儿写的,几个字歪歪扭扭。她妈妈看来是连写信的力气都没了,这病……这病……」

宣怀风想起自己母亲也是早逝,感同身受,一阵难过,低头想了一会,说,「这样,我先换了衣裳,和你一道到学校去。路上我们再谈。」

谢才复让到屋外,站着等宣怀风换过衬衣西裤出来,有些担心地问,「宣先生,实在身体支持不住,还是请假一天吧。」

宣怀风摇了摇头。

谢才复也知道他担心什么,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把他手里的备课本拿过来,帮他拿着,两个人一道出门。

快到学校大门时,宣怀风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一个信封塞给谢才复,「这一点先寄给嫂夫人,要是中国医生不行,咬咬牙请个外国医生。就算出诊金贵点,要是能把人看好,也值得。」

谢才复把那信封攥在手里,满脸羞愧,嗫嚅着说,「我知道你也困难。我这是旧账未了,又添新账,实在没办法……」

宣怀风满脑子发晕,实在不想再听这些,把手一摆,「别说这些话了。」

谢才复感激涕零,把信封收了起来。

因为宣怀风生病,走得比平日慢,到达学校时,都快打课铃了,两人匆匆告别,各自去上自己的早班课。

教育部发放的资金总没有准时到位的,教员薪金也时有时无,常打白条,但就这种情况,学校还三不五时裁剪教员。

人裁得越多,分摊到每个教员身上的工作也越重。

宣怀风本来教四个班数学的,现在增加到六个班,几乎天天要在教台上站大半天。

平时也就罢了,身体不好时就不大妙了。

第一堂课他还勉强撑住,上第二堂课时,宣怀风已觉得眼前视野摇晃,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

下面学生们也瞧出这年轻的教员不对劲,好几次宣怀风在教台上懵懵的,坐在头排位置的学生就小声提醒一声,「宣先生?宣先生?」

宣怀风「嗯」一声,才像把野马一样跑远的神志拉回来继续讲课,但渐渐课本都拿不住了,要把手撑在教台上支持着身体。

学生们都看不下去了,班长站起来说,「先生是不是病了?我们扶您到教员室休息一下?」

宣怀风却份外有些倔,提着嘴角强笑一下,「没有大碍……」

话未说完,眼前猛然一黑,倒下人事不省了。

学生们见先生晕过去,吓得一阵大呼小叫,顿时有人跑出教室去找教务主任。

谢才复在隔壁上英文课,听见动静也丢下课赶了过来,七手八脚的把宣怀风抬到教员室。

学校里由一个国文教员兼任卫生科主任,略懂一些中医,听闻有教员晕倒了,也匆匆赶来,帮宣怀风把了脉,说,「着凉而已,现在的年轻人,不做一些劳力活,反而动不动就头晕发热。大约吃两剂药就能好。」又叫人找些温水来喂病人。

宣怀风喝了一些温水下肚,人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睁眼一看,身边黑压压围着都是人,许多是班上的学生,谢才复在一旁殷切道,「你刚才在教台上晕过去了,唬了我们一跳。早该听我说,今天请个假好了。」

教务主任不知哪里忙去了,这时才进门,先探过头,看看宣怀风状况,接着目光左右一扫。

「看什么?都回去上课。」教务主任沉下脸,先把挤在教员室看热闹的学生轰走。

那兼任卫生科主任事情已了,打声招呼就做自己的事去了。

谢才复想起自己把一教室的学生扔在那,碰见教务主任难免有些心虚,叮嘱了宣怀风两句,讷讷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