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污秽(第2/3页)
如果当真有的话,那么这个人比所有人都了解自己,未免太可怕了。
不光清楚他所有的弱点和软肋,连他心中的秘密都知道得如此清楚,包括那个曲子。
除了哥哥,他没有对第二个人说起那个曲子,那调子的每一处转折起伏,每一个字,都绝不会错。
没有人教过他,这首歌像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一样,随着年龄越大,越来越清晰,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怪物。
他害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只求助了哥哥。
哥哥在听他唱过一遍后,摸着他的头顶安慰他
——万事冥冥中自有安排,不用害怕,尝试着接受自己。
——很好的曲子,只是太过忧伤,你现在这个年纪还理解不了。
在哥哥的解释下,他才知道,这是一首离别的歌,放歌作别的人是在唱给另一个人听。
那人在门外踟蹰徘徊,久久不舍,从一更天一直站到了五更天,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就是那个放歌告别的人,却想不起来,他究竟在对谁告别。
哥哥没了之后,他更是从不将心事对人提起,连对白石岩也一样。
石岩虽然与他关系最亲密,他们的想法却常常不同,有过几次争吵后,他便在许多事上不多说。
有时候,石岩于他更像一个鞭策者,为了柳家和白家的未来,督促着他前行。
可这个曲沉舟,却仿佛蛊惑人心的魔鬼一样,怜悯又温柔地抚摸着他最柔软的地方,让他在不知不觉间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理智的警醒屈从于倦怠,他听着外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不知不觉间慢慢地睡去,梦中都是粉白的花。
他端着满满一匣子的梧桐花,忐忑不安地看着对面,那双妖瞳笑出的弧度好看极了:“我喜欢花,也……喜欢你。”
不知是不是与曲沉舟朝夕相处了这些天的原因,这种梦居然不再那样令人心惊肉跳,他在梦里沉迷于那笑容,甚至不想醒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便一直这样不咸不淡地生活着,像是相处了很多年一样,谁也没有去捅破那层疑惑的窗纸。
白天的时间里,柳重明在书房读书,或是见客,曲沉舟便在院子里坐着,或是在卧房里看书。
除了不回答那些不能说出口的问题外,他渐渐不再维持刻意的伪装。
优雅的宫中坐姿,餐前规矩的摄衽盥漱,从容不迫的谈吐,都如同生在他身上的尖刺,让柳重明不会再与他靠得太近。
在如今逃不了走不脱的情况下,他唯恐自己又会像从前一样,将柳重明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可每次见到柳重明被这尖刺逼退,他又难免口中苦涩。
这日子如蜜糖里拌了黄连,吞下一口,分不出究竟是苦还是甜。
夜幕降临后,两人吃过晚饭,一起回到卧房,有时会喝点茶聊上一晚,有时各自守在纱笼和里间的床上,各做各的事,时不时会说上一句。
时间就这样,像是因为盛夏的到来而变得温柔无比。
柳重明从来以为自己是个谨言慎行的人,却没想到对方比他还寡言少语,两人在一起时,反倒是他的话更多一些。
直到不知什么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那么自然地喊出“沉舟”,而对方也那么自然地应他,才悚然觉得哪里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对方仿佛一片散发着香气的沼泽,他一点点沉没下去,无法自拔。
梧桐花已经谢了,茂盛的叶子每天都百无聊赖地在空中哗哗作响,曲沉舟无事可做,便讨了些书看。
他看得出柳重明的诧异,也知道对方在惊讶什么——他算是重明的学生,他们喜欢的东西本就十分接近。
在屋檐下翻了两天书,他被叫进了书房里,柳重明没解释什么,他也知道原因。
因为在太阳下看书,容易看坏眼睛,这也是从前他总被批评的地方。
“这么好看的眼睛,坏了太可惜。”
所以重明也不要他总是哭,他很听话,之后有很多年都没有再哭过。
曲沉舟又翻了一页书,不自觉地抬头瞟向书案,却意外与正在看他的目光对视,两人同时转过脸,都尴尬起来。
万幸下人的脚步声打破了尴尬。
柳重明翻开递过来的拜帖,向下人示意:“带他去厢房。”
曲沉舟站起身,跟着下人出了门。
每次有客人的时候,他都需要回避一下,只是这一次,他刚刚来得及走过转角,便听垂花门处有个干净清爽的声音浅浅笑道:“重明,大好时光,不出去走走吗?”
曲沉舟的十指蜷缩如鸡爪,紧紧抠在墙面,在这个声音中,抖如筛糠。
转角的那一边,柳重明已迎下台阶,拱手将人向里请:“王爷来得好快,我还正打算去门外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