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白梵路脑子里反复回旋着这句话。

有点奇怪,他想,他不是特别讨厌云湛的吗?为什么听说他想不起以前的事,心里会如此空落落的?

白梵路明明记得,自己是个穿书者,而云湛是小说里将原主害死的凶手,所以穿来后他对他避之唯恐不及,自下山就与他分道扬镳。

之后……再之后……

白梵路摇了摇头,感觉脑子里异常混沌,他有些站不稳,被凌青子扶住。

凌青子似乎在说什么,白梵路见他嘴唇翕动,却听不清,他现在急于回忆与云湛分开后经历的事。

先是遇到采花贼并杀了他,然后路经济阳镇认识向晚意和沈岚山,再到瀛洲破九九尸人阵却被河桑逃走,在耳苍山除黑熊精得雪灵芝,最后则是凌城。

在凌城他还去了躺鬼界……

为什么会去鬼界呢?对了,是为取幽冥鬼火给寻荒,而后寻荒觉醒失踪……

这些事,都是他独自完成与经历。

所有事情顺理成章,表面上都能连接起来,却已经少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

只是白梵路想不起来,在他现在的记忆里,没有第二个人,他一直是一个人,就连茵茵昨晚都说了,那个鸡舍是他做的,从始至终他们都只认得他。

自下山分开后,他与云湛就没见过了,无论如何搜肠刮肚,白梵路也无法再刨出个所以然。

确实是这样没错!可脑子里那片空白又是什么?他很想去弄清,却再怎样拼命努力,都够不到那里。

反而他越用力,似乎马上就要发现什么了,却又在下一瞬间,被无形之力推得更远。

白梵路蹲下来,无声地抱住头。

凌青子注视他半晌,俯身,起初是轻轻地搂着,之后微微用上力。

“墨儿,这样也好……”

白梵路感觉到肩膀上抚触自己的那手掌。

师尊说,也好?

是啊也好……云湛失忆了,许是与他分开的这段时间,他也经历了不少事。

这样其实正好,他不会记得与原主的恩怨,不会因此再针对自己,而自己依旧离他远远的,这样再好不过,简直超出预期的好。

可为什么,他会觉得如此不甘心。

就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旁人未经他允许就将那东西夺走了,那种极度的不甘心。

“师尊……”

“我知道。”

白梵路感觉拥住自己的手劲一点点加重,凌青子的手放在他后脑,再次将他紧紧按在胸前。

仙衣冰凉,摩挲的体温却暖热,暗香浮动,淡淡地萦绕在两人之间。

“他忘了你,你便也忘了他,这样才是最好。”

“墨儿,忘了他吧,重新开始。”

白梵路怔愣,缓缓松开抱着自己头的手。

他跪坐在地上,凌青子也半跪着,他抬头望向凌青子,而他也低头看着他。

那双凝视的眼里,淡色瞳孔从来都是平静无波的,这一刻却仿佛映入全部的银河清辉,徐徐流淌。

“若你忘不掉,我会帮你……”

“墨儿,我们重新开始。”

白梵路坐在琼林崖边,心里还在思索凌青子最后的话,他才发觉,不知从哪句话起,凌青子对他的自称从“为师”变成了“我”。

而他看向他的眼神里,暗含隐忍与压抑,甚至最后微微俯身,低头靠近的动作,差点让白梵路以为……

但在他下意识想要退却前,外边突然响起敲门声,云湛来了。

见他从三暮居中出来,云湛只稍稍点头示意,与他擦肩而过时,莫名其妙说了句,“师兄,你头发愈发长了。”

白梵路当时心情复杂自是顾不上想,其实头发的事他发现了,只不过没在意,而等这时想起云湛的话,他坐在崖边,随手挥出一面水镜。

终于看见镜中人全身,就连白梵路自己也惊住了。

他已经不止一次听人说他样子变了,但没想到是真变了。

这种变化并非留于表面,甚至仍旧是一样的五官,只不过眉眼之间透着种形容不出的陌生感。

尤其是那双眼睛,白梵路自己看着,就像在看一个非常熟悉的字,多看几遍,最后根本就认不出来。

那双无形之中顾盼流光颠倒众生的眼睛,很适合一个形容词,“桃花眼”。

这是谁?真是他本人吗?

身后长发铺展在地面,白梵路握住一缕,确定不是假象。

“谁在上面?都坐半天了,也不下来陪陪我老头子?”

低头一看,是铸器炉的那位老仙。

白梵路飞跃下,拱手道,“晚辈有礼。”

“嗯,”老仙盘坐着,挑眉睁开一只眼瞟向白梵路,“有酒吗?”

“对不住前辈,没有准备。”天枢门禁酒,他怎会有酒?

老仙兴趣缺缺,一吹胡须,闭上眼不言语了。

不知原主之前与这老仙有无接触,但白梵路还没正式与他照过面,如今这样一看,虽这老仙行为不羁,形容却是亲和坦荡,与那道貌岸然的沈仙尊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