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2/3页)
迪特里希微微抬起了头,看向了在瞬间变得血红的左手。
像是看得入了神,他的表情慢慢变成了空白的一片。到了最后,他的嘴唇极小幅地颤抖了起来,随着一次眨眼,眼泪忽然大颗地滚落了下来。
他松开手,让那块红色的瓷片轻轻地落回了餐桌之上。
“你为什么总是要离开我呢?”
迪特里希微微仰起了头,低声地喃喃着。他的瞳孔没什么焦点,眼泪汇聚在他的下巴,再快速地坠落。
“每一次都是这样……”
“每一次都是……”
“我不值得你留下来吗……”
年轻贵族的自言自语带了些哽咽。半晌,他终于抬起双手,用满是鲜血的手掌,遮盖住了自己的脸孔。
“哥哥……”
偌大的宅邸里,迪特里希慢慢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
在迪特里希二十八年的生命里,他已经要快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承受了可能失去尤金的痛苦。
一切开始于他九岁的某一天。他坐在二楼的窗边,一边看着面前的庭院,一边等着他的哥哥放学回家。那时他的双脚还够不到地面,所以只能翘着脚,一下一下地打着拍子,分外耐心地消磨着时间。
然而他从下午等到天黑,他等到的不是那个他最喜欢的,总是宠溺着他的男孩,而是一众面色冷硬的治安官。
几天之后,他的父亲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告诉他,他的哥哥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是他人生里最黑暗的一段时间。他浑浑噩噩地长到了十六岁,觉得什么东西都令人生厌。
彼时他的父亲已经去世,他也继承了阿尔宁家家主的身份,开始随意地挥霍着家里的钱财,变成了一个最可憎的纨绔。
那一年的角斗预选赛上,他和朋友混进了一众平民之中,在满是砂土的角斗场前排看着血肉飞溅。
预选赛进行到了一半,正是厮杀得最惨烈的时候。他满是戏谑地看着平民的渣滓们为了微不足道的愿望自相残杀,顺手打开了一瓶昂贵的香槟。在他眼前,一个身量和他相仿的少年被人狠狠地掼在了地上,让他顿时止住了动作,大声地喝起了采。
那个脑袋被摁进尘土里的少年侧过头来,一边挣扎着,一边看向了发声的他。
——那种近乎于纯粹的金色眼睛,他这辈子只在一个人的身上看过一次。
谁能想到他那早已被告知了死亡的兄弟,竟然在七年之后,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明明是他做梦也想象不到的失而复得,却偏偏在那时变得无比讽刺——因为在那个场景里,他的哥哥随时可能真正的死在他面前。
迪特里希疯了一般大叫着,想要冲向内场,然后一次次地被场边的安保官扯了回来。
……那次意外的再会过后,他本以为他的兄弟不会再次不告而别了;不会想到五年后,他会冲进尤金的公寓,从血泊中将尤金拖了出来。
一次又一次,尤金能够为了其他的人或原因把自己的性命轻易的弃置,又或轻巧地转身离开。
而今天,在从电视中得知了尤金退赛的消息之后,迪特里希被他的直觉驱使着,直接冲向了尤金的公寓——在尤金自/杀未遂之后,他拥有了在紧急时破门而入的权限。
然而尤金根本就没有锁门。
面积并不大的公寓乍一看并没有什么变化,迪特里希原本想松一口气,却在看清了书房里那一地电脑的残骸之后,觉得整个人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已经太晚了。
……难道没有任何一次,他曾经想过自己被他扔在身后,会是怎样的感觉吗?
又或者自己应该感谢他,这一次,他委婉而又隐晦地向自己告了别吗?
——我真恨你啊,哥哥。
跪在地上的迪特里希这么想着,脑海里出现的却是昨天见面时,尤金将手轻轻放在他头顶时的笑容。
……
视角切回角斗场。
在尤金退赛的消息得到通传之后,许多在角斗场现场的观众都发出了懊恼遗憾的声音,却没有多少人真的因此离了场。
其他的比赛还要继续,已经购置了的观赛票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缺席而变得无效。
然而约书亚看了看手上的终端,无声地从他昂贵的包厢席离开了。
之前只是无法无人应答的尤金的终端,就在不久之前,彻底变成了已注销的状态。
在中枢之内,一个人的终端几乎等同于他的身份。因此离开了终端的人不管去了哪里,都会寸步难行。
再联想到之前尤金的留言,约书亚分外地确定,尤金不仅仅是退了赛,而是带着肖彻底地离开了。
——被预定销毁的生化人算是生命学会和联盟政府的财产,如若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被尤金带走,算是触犯了宪/法第四条,是能够被联网通缉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