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星星迷失(第13/16页)

  

  其实很多时候,我总是想起她,我很清楚,我未来的人生中再也不会出现这样一个人。

  人在十五岁的时候遇到的人,一定比在在二十岁遇到的人要单纯。

  人在十五岁的时候建立的关系,一定比在二十岁的时候建立的关系要简单。

  而这个人,她很快就回到我的生命当中来了。

  凌晨一点的时候,暌违多日的她的名字出现在我的手机上,那条信息很短:落薰,借我点钱,我怀孕了。

  

  我一直记得,康婕十六岁生日时许的愿望就是早日结婚,生个可爱的baby,她许这个愿望的时候脸上是我从来不曾见过的虔诚。

  当时我就鄙视她胸无大志,我说我日後是要成大器的,绝对不会那麽早进入婚姻生活,在柴米油盐之中蹉跎大好青春。

  她不理我,眼睛里写满期待:「我就想做妈妈啊,生个女儿叫好靓,以後别人看到我就会说『看,好靓的妈妈』!」

  她说那句话的时候脸上有一层很神圣的光芒,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传说中母性的光辉。

  然而很多次我们在路上走着走着,只要看到抱着小孩的人,她就会停下来去逗逗小孩,完全不管我脸上藏都藏不住的不耐烦。

  我总觉得小孩子是世界上最麻烦的东西,可是她却觉得新生命是上帝赐给人类最好的礼物。

  我必须要承认,就算她曾经游离在我的生命之外,然而我们共同谱写的这些过去却从来没有被时光的洪水刷得褪色过。

  我相信,她跟我是一样珍惜。

  是因为珍惜,所以我才会打电话过去骂她:「你这个蠢货,不知道有个东西叫避孕套吗,不知道还有个东西叫紧急避孕药吗?」

  她在电话那头悄无声息,我骂完那句话之後终於问:「是谁的?」

  她呵呵地笑,你又不认识。

  过了很久,我终於说:「我陪你去。」

  

  我站在取款机前,摁下密码,看着出钞口吐出一张一张粉红色的钞票,只有几张而已,我估计是少了。

  我不是小气的人,我的价值观从来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并不是吝啬这些钱。

  我难受的原因是这些钱最後的去向,如果它们用来买衣服,请人吃饭,或者泡吧,我都不会觉得有什麽问题。

  可是都不是,它们是用来给康婕,打胎。

  一想到这两个字,我的心脏就好像被一支鼓锤重重的锤击了一下。

  我去看李珊珊的时候,我也难过,也会心疼,但是那种感觉不一样,那是对好朋友,而康婕是……她是我的亲人。

  

  我约康婕在市中心医院门口碰面,站在对方面前的那一刻,我们谁都说不出话来。

  这种生疏地感觉让我想起一句很不恰当的诗:别时君未婚,儿女忽成群。

  如果真的「儿女忽成群」,可能我还笑得出来,然而此刻,我是要陪她去做一件对於任何女孩子来说都难以承受的事情。

  

  我们坐在医院长廊的塑料椅子上,周围走来走去的人都会好奇地打量我们一眼,有好几次,我被那些探究地目光看得几乎想要落荒而逃了,可是看到旁边紧闭双眼的康婕,我知道,我不能那麽不讲义气。

  有那麽一瞬间,我想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让她看上去不至於如此害怕。

  可是我没有,这异样地相处让我丧失了主动言和的勇气。

  「落薰……」,她忽然叫我。

  我紧张地问:「怎麽?」

  她睁开眼睛看着我,忽然笑了,那个笑容像风中疾速凋谢的花朵:「落薰,其实在你很喜欢他的那个时候,我也非常喜欢他。」

  她从来不曾这样跟我说过话,所以一时之间,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麽。

  然而,很快,我明白了。

  她说的那个人,是周暮晨。在我不遗馀力的爱着的他的那些时光里,她连「爱」字都要隐没於唇齿。她从来都没有机会告诉我,我们曾经爱着的,是同一个人。

  原来那段故事里,最辛苦的人,并不是我。

  在我以着「失恋」的名义哭闹的时候,她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照顾我。

  原来在那个故事里,她才是幕布後面那个连哭都不能发出声音,连眼泪都没有人看见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