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霸王别姬(第2/8页)
我精疲力竭地伏在天杨的胸口。她居然在轻轻地摸我的头发。这孩子,她总是让你没法不心疼她。我抬起脸,勇敢地看着她。从上到下,然后我就看见了一个五雷轰顶的事实。
“你和江东,”我声音沙哑,“从来——没有过?”
她摇摇头,“没有。”
操。我靠。FUCK。我狠狠地望着她,最终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肖强。你是不是想说我这叫陷你于不义,然后你又觉得如果你说了这句话就太不男人了?”
“操。天杨,老这么聪明的话谁还敢娶你?”
我开着玩笑,掩饰着我心头的寒意。门外传来一个明亮的声音:“老板——在不在啊?”我答应着,穿衣服的时候手抖得系不住皮带。把罪恶的小里间关在身后,把天杨,洁白无瑕的天杨关在一室阳光的身后。我故意热情得有些虚伪地回答顾客的问题,就算他不买也还是笑脸相送地道再见,目送着他的背影时我长吁了一口气,现在总算有这个陌生人认为我是个好人。
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穿戴整齐。在正午的阴影里对我开颜一笑。我望着她的笑容心惊胆战地想:原来她变成女人之后是这么妩媚。我有些装腔作势地在她额头上一吻,“疼吗?”她清澈地、一览无余地看着我,她说:“肖强,人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件事情?”
这时候门口响起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我条件反射地告诉自己一定要镇静,要不动声色。我刚刚想完那个“色”字的时候听见江东的声音:“肖强。”
“才几天不见,”我的演技堪称四平八稳,“好像瘦了点儿。”
他眼神有点恍惚地微笑,“这两天太热。”
“注意身体。说话就要过鬼门关了。”
他笑笑。天杨就在这时候静悄悄地站到柜台旁边。看到他望着天杨的眼神的时候我胃里突然一阵紧紧的绞痛:我干了什么?我对我的哥们儿干了什么?我对我的弟弟妹妹干了什么?
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天杨,我不知道你还在这儿。”
“要是知道你就不来了吗?”天杨安静地问。
“不是,我——”
他话没说完天杨就从柜台后面冲了出去,简直是以光速。她几乎是重重地把自己摔到江东怀里,我再定睛一看的时候他们已经是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了。
“天杨,我想你。”江东说。
她的小拳头重重地打在他身上,打了一下又一下,眼泪流了一脸,“谁让你那天打我的?你自己试试疼不疼?谁让你不理我的?现在好了吧?好了吧?我让你再不理我!我让你再不接我的电话!我让你——江东。”
他抱紧她,还好他应该是没有仔细听她说的话。她的发丝扫着他的脸,他用一只手托着天杨的小脑袋,另一只手放在她瘦得简直是易碎的脊背上,还是我一贯的修辞比较贴切——他抱她的样子就像天杨是他不小心掉出来的内脏。
他抬起头,无意间看见了我的脸。太突然,我想我一定是没来得及转换我脸上的表情。他是个聪明人,不聪明的话也当不了我哥们儿。四目相对的一刻我知道太晚了。我想要伪装的时候已经看见了他眼睛里有一道闪电。于是我只好慌张地往我的眼神里盛满粗制滥造的寒意。迎着他的目光,毫不——准确地讲是不能退缩。心里绝望地自问:我,是个善良的人吗?
[天杨]
那些日子我经常问自己一个问题,心平气和地问或者心惊肉跳地问:我是个善良的人吗?我一直都认为我自己是的。但是我解释不了我为什么要对江东做这件可怕的事情。我觉得这件事是可怕的,尽管当时我还没有想明白它到底可怕在哪里。肖强抱住我的时候我很清醒,我不想给自己找借口,我很清醒,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问完了第一个问题,还有第二个,就是:我会因此而失去江东吗?我知道略有常识的人都会斩钉截铁地对我说:“当然会,你这个小婊子。”可是我相信如果类似的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没有一个不希望能侥幸地得到原谅。我告诉自己也许他会原谅我,理由——你看你原谅过他和……我讨厌这个无耻的念头,我说宋天杨你怎么能这么无耻。
在那之后和高考之前的一个月里,我出奇地安静。我没再去找过肖强,我也没有和江东吵过一次架。有时候他很惊讶地拍拍我的头,“怎么这两天这么乖?都不跟我闹了?”我的眼睛就在那一瞬间充满了眼泪,我拿脸蹭他的衣袖,很小声地,几乎是底气不足地说:“江东,我爱你。”
我爱你。这句话我已经说过无数次。可是我说得越多,就越不明白它的含义。
我爱你,所以我可以为了你和整个世界作对,和我自己作对,也和你作对。因为我知道以爱的名义我可以做任何事。像邦妮和克莱德那样为了对方杀人如麻,像《破浪》里的贝丝那样为了她老公去和所有男人上床,像《巴黎最后的探戈》里的马龙·白兰度为了对亡妻刻骨铭心的想念去伤害一个原本无辜的女孩,像《三十七度二》里的男人用枕头把女主角闷死。以爱的名义,你可以为所欲为,因为爱让你相信你所做的事情都是对的,至少都是可以原谅的,至少都是美丽的。但是没有人教过我,当我打着“爱”的旗号做了一件我自己认为是错是丑陋是不可宽恕的事情的时候,我该如何面对我自己,和这个打不垮也杀不死的,早就变成另外一种暴力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