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第3/6页)
我想到这里的感觉……就像是突然发起高烧,浑身湿漉漉的。我庆幸豆叶还在我边上睡着,否则她看到我喘着气,用指尖擦着额头,肯定会奇怪发生了什么。我有了这个想法,但我能做这种事吗?我不是说勾引大臣这件事,这我知道自己完全能做到,就像找医生来给我打一针。我只消眼睛望着别处,过一会儿就结束了。但我能对延做这种事吗?用这么可怕的办法来回报他的爱意?和让艺伎们多年受苦的那些男人相比,延也许是个非常称心如意的旦那。但我能忍受过着一种永远没有希望的日子吗?这几周我一直想说服自己可以过,但我真能吗?我想,我大概明白为什么初桃会这么狠心,奶奶又会这么吝啬。就连南瓜,她快三十岁了,许多年来脸上一直有种失望的神色。我没有变成那样,唯一的原因是我还有希望,如今为了保住这个希望,我会做出令人厌恶的事来吗?我说的不是勾引大臣,而是背叛延的信任。
在余下的飞行时间里,我一直在做思想斗争。我从没想到自己会搞这种阴谋,但时候一到,我就一步步想下去了,就像在下一盘棋:我会在旅馆里把大臣引到一边,不,不能在旅馆,要在其他地方,然后让延撞见我们……或者让他在别人口里听到也就够了?你能想到,旅程结束时,我是多么筋疲力尽。即使下了飞机,我大概还是一脸担忧,因为豆叶不断地安慰我说航程结束了,我终于安全了。
日落前一小时,我们抵达旅馆。其他人都夸赞我们住的房间,但我心里烦躁不安,只好装出一副欣赏的样子来。房间有一力亭茶屋最宽敞的屋子那么大,日式风格,有榻榻米和光洁的木制家具,装修得富丽堂皇。一面长长的墙整个是玻璃门,门外是罕见的热带植物,有的叶子几乎和人一样大。树木间有条带顶棚的走廊,一直通往溪边。
行李安置好后,我们都很想洗澡。旅馆备有折叠屏风,我们把它立在屋子中间,以便隔开彼此的视线。我们换了浴袍,穿过一条条带顶棚的走廊,走在茂密的树叶之间,来到旅馆另一头的豪华温泉。男女的入口处分别有隔板遮挡,淋浴处也有瓷砖砌成的分区,但一旦泡进温泉浑浊的水里,走到隔板外面,男女就在一片水域里了。银行行长不停地和豆叶还有我开玩笑,说要我们其中一个到温泉旁的树林里去捡一块鹅卵石,或小树枝之类的东西。他开这玩笑当然是想看我们的裸体。他的儿子则一刻不停地和南瓜谈话,我们很快就看出了他的用意。南瓜的乳房相当丰满,她叽叽喳喳说话时,就会不留心把它们浮在水面上。
也许你会觉得奇怪,我们男女混浴,之后晚上还打算同室而眠。但其实艺伎经常和她们最好的客人这样做,或者至少在我那时候是这样的。一个珍视名誉的艺伎当然不会被人看到自己和旦那以外的男人单独相处。但是像我们这样清清白白地集体沐浴,有浑浊的水彼此挡着……就是另一码事了。至于集体睡觉,我们日语里甚至有个词——杂鱼寝,即“鱼睡觉”。如果你看到过一捧鲭鱼被一起扔进桶里,我想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我说过,这样集体洗澡是清白的。但这并不是说不会有一只手溜到它不该去的地方,我泡在温泉里,就想着这回事。如果延是喜欢调戏的人,他可能就会挪到我身边,我们聊了一阵天后,他可能会突然伸手在我臀部上掐一把,或者在……哦,说实话,什么地方都可能。下一步我应当是失声尖叫,而延则哈哈大笑,这事就告一段落。可是延不是喜欢调戏的人。他先前一直泡在水里和会长说话,现在又坐在石头上,大腿以下浸在水里,胯间围着一块小小的湿毛巾。他不太注意我们,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着池水,擦拭着自己的断臂。此刻太阳落山,时近黄昏,延正坐在纸灯的亮光下。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赤裸的身子。原以为他一侧脸上的疤痕已经是最难看的了,但是他的一个肩膀上也同样疤痕累累,虽然他另一个肩膀的皮肤像鸡蛋般美丽光滑……想到我正考虑如何背叛他,他一定会以为我这么做只有一个理由,而永远不会知道我的真正目的。我一想到要伤害延,或摧毁他对我的心意,我就受不了。我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能坚持下去。
第二天早饭后,我们穿过热带丛林去到附近的海崖,我们旅馆的溪流流到崖边,形成一道小瀑布冲入大海,景象如诗如画。我们站了许久,欣赏这一美景,直到要离开时,会长仍然依依不舍。回来的路上,我走在延身边,他心情前所未有的愉快。后来,我们搭上一辆军车,坐在车后的条凳上游览小岛。看到树上有香蕉和菠萝,还有漂亮的鸟。从山顶往下看,大海就像一块起皱的青绿色毯子,上面有点点暗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