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15(第5/6页)
为了听到一句善意的话,我可以承认任何事情。我又摇摇头说:“嗯,不太会。”
她沉默了一会儿,或许在想,如果我连读写都不会,我的请求应该没什么不良意图。无论如何,最后她站起来说:“等一下。”于是离开了这个屋子,穿过大厅,进了另一个房间。打字机的声音更大了,然后停了。我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伴随着纸张翻动的声音,最后是打开抽屉的声音。
那位女士又出现了,手里拿着一张白纸,看上去是个信封。“有了!德比小姐的办公系统真是不错,我们找到你的弗洛伦丝了——嗯,至少,是个叫弗洛伦丝的人,她是在我和本尼特小姐来之前走的,1892年在这里。不过,”她的表情变得严肃了,“我们觉得不能把她的住址给你。她去一个孤女收容所工作了,我们可以告诉你这个地方在哪儿。叫作弗里曼特尔之家,在斯特拉特福德路。”孤女收容所!这个想法让我颤抖起来,感觉十分虚弱。“那肯定是她了。”我说,“但是,斯特拉特福德?这么远?”我挪动了一下凳子下的脚,感觉鞋子在磨着流血的脚跟。我的靴子上沾了一层泥,裙子边上好几寸都弄脏了。雨水敲打在窗户上。“斯特拉特福德。”我重复着,那位女士见我如此痛苦,便靠过来,把手放在我的胳膊上。
“你有车钱吗?”她温柔地问。我摇了摇头,“我所有的钱都没了!我什么都没了!”我用一只手捂住眼睛,虚弱地靠在办公桌上。这时我看到了桌子上放的东西。是那封信。这位女士把信封朝上放着,以为我不识字。信非常简短,有弗洛伦丝的亲笔签名:弗洛伦丝·班纳,我看到她的全名了,这封信是写给德比小姐的,“请收下我的辞呈……”我没有读下去,因为我看到信的右上角有一个日期,还有地址,很显然不是弗里曼特尔的地址,而是她们不想告诉我的家庭地址。上面有个数字,还有个街名:伦敦东区,贝斯纳尔格林区奎尔特街。我立刻就记住了。
这位女士还在好心地说着些什么,我没有听进去,但是此刻我抬起头,看到了她的动作。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钥匙,打开了办公桌的一个抽屉。她说:“一般我们不会这么做,不过我看你也累坏了。你从这儿坐车到奥尔德盖特,应该能在那里转车到斯特拉特福德的麦尔安德路。”她伸出手,里面有三便士,“或许还能在路上买杯茶喝。”
我接过了硬币,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这时我旁边的铃响了,我们都吓了一跳。她立刻看了看墙上的钟表说,“我今天的最后一个客人。”
我领会了她的意思,起身拿起了我的帽子。楼下的过道里传来了脚步声,还有楼梯的咯吱声。她把我送到门口,对访客喊道:“上来吧,没错。楼梯比较陡,不过值得上来……”黑暗中走出了一个年轻男人,后面跟着一个女人。他们的皮肤都很黑——我猜可能是意大利人或者希腊人——看起来非常穷苦。我们都在办公室的门口站着,尴尬地微笑着。最后那对青年夫妇进去了,我一个人站在楼梯口。
那位女士抬起头,与我目光相接。
“祝你好运!”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朝我喊道,“希望你能找到你的朋友。”
既然我完全不打算去斯特拉特福德,我也没有照那位女士说的去坐车。我在大街上一个撑着小棚子的小摊上买了一杯茶,喝完茶,还杯子的时候问道:“去贝斯纳尔格林怎么走?”
我以前从来没有一个人步行去过比克拉肯威尔更往东的地方。此刻我一瘸一拐地在城市路上朝老街走去,又感觉到一种新的紧张。在我待在那个办公室的时候,天色渐暗,变得潮湿多雾起来。路上的街灯都点亮了,每一辆马车上都点起了灯。城市路不像苏荷区那样是一排一排的万家灯火,而是每走十步才有一盏不甚明亮的煤气灯,大概有二十几盏灯闪烁在阴暗中。
老街上稍微明亮一点,因为这条街上有办公室、拥挤的车站和商店。然而当我走到哈克尼路的时候,街上似乎又变得黑暗了,我周围也变得更加破败。安吉尔的十字路口倒是比较体面,但是这里的路上都是粪便,每一辆车经过的时候都甩我一身。路上的行人也更穷困一些,都是老实本分的工人阶级,男男女女穿戴着和我身上一样暗淡褪色的外套和帽子。他们的西装不仅肮脏,还很破旧。他们穿着靴子,但是没有长袜。男人们的领口是围脖,而不是领子,头上戴的是便帽,而不是礼帽。女人们披着方巾,女孩们穿着脏围裙,或者连围裙都没有。每个人身上似乎都背着什么,有篮子、包袱,还有孩子。雨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