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看一场美的舞蹈,看一片巨大的废墟(第10/11页)

方子衿本能地觉得,这东西对自己可能有用。到底会有什么用,她不清楚。她完全凭着一种特殊的直觉,认为应该保存好这两件东西。将这两件东西收藏在哪里?她没有想好。暂时放在床底,等天亮以后再说吧。她找了张报纸,将两件东西包了,往床底一塞,爬上床去准备继续睡觉。可到了床上,她才意识到,还有更重要的物证留在床上。床单上血迹斑斑,还有被她咬下的一块耳朵上的肉。看到这些,她突然觉得一阵反胃,差点就吐了出来。她迅速将床单和那块肉包在一起,扔在床下。

第二天,方子衿想办法从医院弄了点福尔马林,用玻璃瓶子装着带回宿舍,又从国营商店买回来一大堆蜡烛和一只罐子。回到宿舍后,她立即关上门,从里面闩了。她先拿出玻璃瓶,将那块肉放进去泡在福尔马林液体中,用蜡小心地将瓶口封好。再用床单包了瓶子、袜子和内裤,置于罐子中,再一次用蜡封住口。

半夜时分,她从宿舍里出来,抱着那只罐子来到那片竹林里,刨了一个很深的坑,将罐子埋进去。

第三天去医院,直接走进急诊值班室,抓过值班表翻起来。前晚急诊值班名单中,恰好有一个她的同学。上了半天班,她离开诊室到了急诊科,见这位同学果然在。她和他闲聊了几句,然后装着没事儿一般问他,听说前天晚上出了事,是真的吗?那位同学说,前天晚上有几件事,你指哪一件事?方子衿说,当然是与我们班有关的。男同学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这么快就传到你们那里了?方子衿找他,就是想证实一件事:胡之彦是否来看过急诊。她的同学证实胡之彦当晚确实急急忙忙跑来看急诊,他的耳垂不知怎么闹的,缺了一大块,只剩大半边耳朵了。他自己说在街上遇到人家打架,他去劝架,被不知什么东西打的。可医生看后说,那伤绝对不是打出来的,而是牙齿咬的。男同学小声地对方子衿说,你说吧,真看不出来李淑芬这么厉害。

离开值班室返回妇科时,恰好遇到吴丽敏。吴丽敏的脸色很不好,大病过一场似的。显然,她还没有收到喻爱军的信,方子衿又不知该怎样劝她。她拉着方子衿说,子衿,我已经打听到了他的家,今天下班后,你能不能陪我去他家看看?方子衿看了她一眼,不忍拒绝她,点了点头。

喻爱军的家在南面郊外的喻家山,医学院在宁昌的北郊,两地一南一北,隔着长江和东江。她们从武成路坐公共汽车到张家巷,再从张家巷坐轮渡跨过长江到东阳门,从东阳门改乘公共汽车到小玉山。在小玉山下了车,便到了郊区,再没有车可坐了。找人问了问,人家说,一直往南走,走到恒湖边上就是。吴丽敏看了看天,见天上已经缀上了稀稀落落的星星,带点焦急地问还有多远。被问到的每一个人回答都不一样,有说四五里地的,有说五六里地的,有说七八里地的,也有说十一二里地的。越问吴丽敏是心里越没有底,如果真是十一二里地,这么走下去,赶到时,人家恐怕也该睡觉了。到了喻家山,还能找到人打听吗?方子衿说,既然来了,就别管那么多了,大不了找处山地睡一晚上,明天早晨再打听。

找到喻家山,已经接近十一点了。这个村子很大,围着一座小山包错落地建着一些房子,破破败败的,几乎难以见到一幢像样点的。村里人似乎早已经睡下了,黑灯瞎火,她们每向前走一步,便招来一阵狗叫。这叫声让两个姑娘心惊肉跳,商量了半天,还是决定找个人问问。终于见到一个人从黑洞洞的门口出来,她们正要迎过去,发现那个男人站在门口,双腿叉开,双手摆在面前,不一会儿传来哗哗的流水声。两人只好收住脚步,待那人方便结束,才远远地叫一声:同志,向你打听个人。请问喻爱军的家是不是这里?那人说,喻爱军?我们这里有三个喻爱军。方子衿连忙说,就是当志愿军的那个。男人说,哦,你们找军伢。他向前指了指,说你们向前走,看到有灯亮的房子,就是了。

喻家的经济状况显然非常一般,三间土砖房子,房顶上没有瓦,盖的是草。门前挂着光荣军属的牌子。青石的门墩子上,贴着一副白色的对联。吴丽敏一见,猛地愣住了。方子衿也傻了眼,这副白色对联是挽联,而挽联的颜色还没有被雨水漂去,贴上的时间并不是太长,说明这家不久前办过或者正在办着白喜事。从这家深夜还点着灯来看,这白喜事似乎正在进行当中。她转头看吴丽敏,月光下,看不清她的脸,只见到她的身子摇摇欲坠。方子衿一把伸出手,抓住吴丽敏的手臂搀住她,小声地劝她。吴丽敏不言不语,傻了一般倚在她的身上。方子衿想,既然来了,无论如何,得进去一趟。她伸手敲门,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屋内几支大白蜡烛光照在方子衿和吴丽敏的脸上,月光照在汉子的脸上。汉子的脸很黑,很模糊,泥塑出来的一般。他没料到门口站着的是两个年轻女人,嘴一下子张大了,半天不知该说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