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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谷的女儿光代给幸子来信那天,贞之助夫妇俩正忙着处理妙子的问题。光代在信中对她们三姐妹不辞遥远去东京出席欢送会表示感谢,并说:“家母已经愉快地乘船出国了。御牧先生说,他于十一月下旬去关西,还说了要去芦屋拜访,务必请你家先生见见他,看看他的人品如何,国岛夫妇也特地要我向你们问好。”

又过了一个星期,涩谷的鹤子也来信了。平常她没有重要事情不轻易写信,幸子以为出了什么事,拆开信封一看,不过是异乎寻常地不得要领地罗列一些琐事而已:

幸子:

上次久别重逢,我原以为能从容聚叙,但是因为你们没有时间,非常遗憾。歌舞伎剧很有趣吧?下次一定要邀我去看。

御牧先生的那桩亲事,后来怎么样了?我想现在和你姐夫讲还为时尚早,但愿这一次能进展顺利。对方是知名人士的子息,大概不必调查其身世,但若有需要可由我们进行,请来信告知。雪子的婚事,每次都仰仗贞之助和幸子,真是过意不去。

近年来孩子们都大了,我也轻松些了,所以有时间写信,还常常练练毛笔字。不知幸子和雪子是否还去书道老师那里学习。我因没有字帖感到为难,如果你们有写过的习字本,请给我寄来,最好是有老师朱笔批改过的。

还有,我想毫不客气地讨些东西。你如果有不需要的旧衬衣和贴身衣服,能送给我吗?你不穿了的东西,我缝缝补补后还可以用,哪怕是你想扔掉的或者准备送给女佣的都行。不是你的也行,雪子、小妹的也好,只要是贴身衣服我什么都要,哪怕是裤衩。

随着孩子们长大成人,我虽然轻松些了,但是必要的开支有增无减,不得不精打细算,省了又省,操持这个贫困的家庭真不容易,不知到哪一天才能过上宽裕的日子。

今天不知怎的想写信,就写了这么一封。不知不觉发了一通牢骚,就此搁笔吧。我期待着最近你们会给我带来值得庆贺的好消息。

最后请代向贞之助先生、小悦、雪妹问好!

鹤子

十一月五日

幸子读着这封信,脑海里浮现了那天在道玄坂的家门前,隔着汽车窗和自己道别的姐姐潸然泪下的面容。姐姐虽说是“不知怎的想写信,就写了这么一封”,并且也想要一些东西,但她也许还是忘不了上次没邀她去看戏,才委婉地诉说她的怨恨吧。姐姐以往来信,多是以姐姐的身份对她提意见。幸子觉得每次见到她时,她始终像个温柔的姐姐,可是在信中却老是挨她的批评。这样一位姐姐写这样一封信来,幸子有点纳闷,所以,先把她要的东西用包裹寄去了,并没有立即回信。

十一月中旬的某一天,亨宁夫人来访,说她的女儿弗里德将由父亲陪同前往柏林。夫人说:“让姑娘到战火纷飞的欧洲去,我本来有些犹豫,但是姑娘不听我的话,说是‘为了研究舞蹈艺术无论如何也得去’,丈夫也说‘既然她那样想去,我就带她去吧’,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了。幸好另外还有同行者,路上大概不用担心。他们一定会去汉堡看望舒尔茨一家。如果您有口信什么的,可以托我女儿捎去。”幸子说:“今年六月份请夫人写了封德文信,同时还寄去了一把舞扇和一段衣料,可是舒尔茨家还没有任何回音,我正在为这件事放心不下,所以我想趁此机会再带点东西去。那么,在令爱启程以前,我送到府上来吧。”说罢送走了夫人。几天后,幸子选了一个珍珠戒指作为送给罗斯玛丽的礼物,另外还给舒尔茨夫人写了封信,一并送到亨宁夫人家中去了。

像光代事先通知的那样,御牧在这个月邻近二十号的一天晚上,从嵯峨的子爵宅邸挂来电话,说是昨天从东京到了这里,打算停留两三天,想在贞之助先生在家时来拜访一次。幸子回答说,只要是晚上,哪天来都行,御牧说那就明天来。

第二天下午四点左右御牧就来了,已提前回家的贞之助,在客厅里和他交谈了三四十分钟后,随后带幸子、雪子及悦子一起去神户的东方饭店的西式小餐厅吃了晚饭。之后,他们把御牧送上阪急电车,他再转乘新京阪线[186]回嵯峨。

御牧的态度与在东京时毫无变化,在初次见面的贞之助面前,也是磊落大方,谈笑风生,充分表现出了待人温和的优点。他酒也喝得比上次多,吃完饭后还不断喝威士忌,不知疲倦地说笑话,所以悦子比谁都兴高采烈。归途中在街上步行时,她像在亲叔叔面前撒娇似的由御牧牵着手,甚至还在幸子耳边悄悄地说:“二姨嫁给御牧先生就好了。”

幸子问贞之助:“你看怎么样?”

贞之助想了一想回答说:“会面后的感觉当然不坏,在给人好印象这一点上是没有说的,我也很中意。但是,像他这种过于和气的人,往往也有爱挑剔的一面,对妻子苛刻的也很多,特别是华族子弟中这样的人不少,不能完全被他迷住了。”最后,贞之助多少有些警惕地说:“即使不必调查他的身世,也要调查一下他的品行以及到现在还没结婚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