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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子还附笔说明将用包裹给罗斯玛丽寄去丝绸衣料和扇子。

第二天,她拿着草稿去请亨宁夫人翻译成德文。又过了几天,因有事去大阪,顺便在心斋桥附近的美浓屋买了一把舞扇和一段薄绉绸料子包在一起,用包裹寄往汉堡。

六月上旬的星期六和星期天,贞之助委托雪子看家和照管悦子,自己和幸子去奈良赏新绿。因为从去年到今年,两位妹妹命运中相继发生各种事件,幸子一直心神不定,贞之助想慰劳妻子一番。更主要的是,时隔多年,夫妇俩想重温一下二人世界。

星期六晚上,他们入住奈良旅馆,第二天从春日神社[170]经过三月堂[171]、大佛殿[172],来到西之京[173]。从中午起,幸子就觉得耳后红肿发痒,鬓发撩着就更加痒得难受,像是荨麻疹似的。他们从今天上午起就在春日山的嫩树叶下钻来钻去,幸子还站在树下摆姿势,让贞之助用徕卡相机拍了五六张照片,也许就是在那时被蚋什么的叮了。她想到在这种季节里走山路,本该戴个什么罩着头以防虫子蜇,后悔没有带披巾来。晚上回到旅馆以后,她叫旅馆的侍应到街上药店买苯酚软膏,结果那人说是没有那种药,买来了祛蚊油。但是毫无效果,入夜后越发痒起来了,幸子一夜没有睡着。第二天上午离开旅馆前,她又打发人去药店买来锌化橄榄油,抹过药后才出发。夫妇俩在上本町车站分手,丈夫直接去事务所,幸子独自返回芦屋。直到这天傍晚,幸子才觉得不痒了。贞之助和平日一样按时回到家中,不知他怎么想的,说是要看看幸子的耳朵,把她拉到阳台上的亮处,仔细瞅了患部说:“嗯,这不是被蚋叮的,是臭虫叮的。”“哦?是在哪里被臭虫叮的呢?”“奈良旅馆的床上。我今天早晨也觉得这里痒,你瞧!”说着他卷起了袖子给她看,并说:“这肯定是臭虫叮的斑痕,你耳朵旁边不是有两块吗。”听他这一说,幸子用前后两面镜子一照,发现果真是臭虫叮的。

“真是被臭虫叮的,那旅馆对客人一点也不热情,服务也不怎么样,没想到还有臭虫,哪有这样差劲的旅馆!”

好不容易游玩两天,却被臭虫搅得兴味索然,幸子愤慨不已,对奈良旅馆也一直耿耿于怀。

贞之助说:“过些日子我们再去旅游一趟,补偿回来。”但是六月、七月过去了,一直没有机会。八月下旬,贞之助要去东京出差,就建议到东海道的什么地方去旅游,而幸子早就希望去巡游富士五湖[174],于是他们决定贞之助先行赴京,幸子晚两天动身,在滨屋旅馆会合,从新宿上车去目的地,归途去游玩御殿场。

贞之助说过:“夏天最好坐三等卧铺,没有闷热的窗帘,风飕飕地吹进来,比二等卧铺要凉快些。”所以,幸子听从了丈夫的意见,在大阪出发时,坐了三等车的下铺。可是那天白天赶上了防空演习,幸子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赶出去传递消防水桶,也许是由于疲劳还没消除,她在车上昏昏沉沉地睡着,断断续续地做着防空演习的梦:

她梦见好像是芦屋家里的厨房,但又是比实际更为洋气的美国式的厨房,到处铺有瓷砖,刷上白漆,闪闪发亮,摆着很多锃亮的瓷器和玻璃餐具。防空警报响起时,这些东西就噼里啪啦地自行裂开了,耀眼的碎片散满一地。幸子叫着“雪子、悦子、春丫头!危险!危险!到这里来!”说着逃进了餐厅,可是那里的餐具橱里的咖啡碗、啤酒杯、葡萄酒杯、葡萄酒和威士忌的酒瓶,也噼里啪啦地碎了。幸子说“这里也危险”,又跑到二楼,这回是所有的电灯泡都噼里啪啦地爆裂了。最终,她带着全家躲进只有木家具的房间,好不容易才放下心来,一下子就醒了……一夜中,这个梦不知做了多少遍。终于天亮了,不知谁打开了窗子,一点煤灰吹进她右眼里,怎么也弄不出来,搞得她泪水直流。她九点钟到了滨屋,说是贞之助一大早就出去办事了。为了弥补昨夜的睡眠不足,她叫侍应铺上铺盖,想躺一躺,但毕竟眼中进了异物,一眨眼眼珠就痛,并且直流泪。她又是洗眼,又是点眼药水,都不管用,只得请旅馆掌柜带她去找附近的眼科医生,取出了那点煤灰,医生给她右眼蒙上眼罩,并说:“今天一天都别取下来,明天请再来一次。”

中午,贞之助回来看见妻子蒙着眼罩,便问她是怎么回事,幸子说:“都是托你的福,让我遭这份罪,今后我再也不坐三等车了!”“好像我们的‘旧婚旅行’从奈良起就不顺利。”贞之助笑着说,“我还得出去一趟,我想今天把事办完,明天早晨早点儿出发。但是你那眼罩还要戴多久呢?”“医生说眼罩只戴今天一天就行了,可是不注意的话,就会伤到眼球,他说明天再去让他看一次。如果明天一大早就出发,那可怎么办?”“眼里进点灰没什么大不了的,医生想多赚你的钱,才说得那么严重。那点儿毛病今天就会好的。”说完贞之助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