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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妙子喊一声“二姐”,将幸子拉到走廊尽头,说道:“这些乡下人,怎么这样慢吞吞的,真叫人吃惊。”
“不过,设身处地为他母亲着想,她那样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知道反正已经耽误了,我已经死了心了。不过,他妹妹说了:‘请你求太太去跟我妈妈说一说。别看我妈在家里人面前很顽固,但是一到大人物面前她什么也不会说了,只会满口答应。’”
“我是大人物吗?”
老实说,幸子丝毫不想牵涉进这场争论中去,她认为,局外人多嘴多舌而结果又不太妙时,看那老太婆的样子,以后还不知会怎样怨恨自己,况且眼见得手术十之八九会失败。所以幸子接着说:“……等一等再看吧。她虽然那样说,但是心里明白到头来还得照大家说的那样做,只是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发发牢骚罢了。”
幸子此时主要考虑的是,现在人情上也说得过去了,必须设法把妙子带回去。她正为没找到好机会而为难。
这时,护士走上来了,正要朝病房走时,看到妙子在走廊上便说:
“喂,院长先生想和家属见见面,请哪一位去吧。”
妙子进房来传话,只见嫂子和妹妹蹲在病人的头这一方,而那对老夫妇站在脚那头。这时,这对老人又犹犹豫豫了,“你去吧”“我去吧”地互相推诿了一阵,最后两个人一块去了。过了一刻钟他们才回来,父亲仿佛非常为难似的长叹一声颓然坐下,母亲一边流泪一边在父亲耳边嘟嘟哝哝。不知道院长对他们说了些什么,后来打听当时的情况,似乎院长认为让病人死在这家医院里是件麻烦事,所以,他连哄带骗地说服两位老人,无论如何都要动外科手术。院长说:“对令郎耳朵疾病的处理,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消毒也很彻底,治疗中没有什么失误。这样看来,令郎腿脚的疾患和耳部的毛病完全是两码事。你们也看到了,他的耳朵已经好了,已经没有必要再住在本医院了。本院考虑到,不能把患有其他疾病的患者留在本院,以防万一,所以昨天晚上已经托铃木先生处理,并且得到他的同意。而你们做父母的却迟迟下不了决心,白白浪费了宝贵的时间。事到如今,我认为说不定已经错过治疗时机了,你们再这样磨磨蹭蹭的,即使发生意外,本院也不负任何责任。”他这样说是推诿自己的过失,好像是由于两位老人犹豫不决而贻误了病机,为自己预设了一道防线。老夫妇只是唯唯诺诺地听院长说完这番话,最后说一句“那就请您多多关照”以后就退出来了。母亲回到病房后,便埋怨父亲,似乎被院长花言巧语哄骗了也是老头子的罪过。但不出幸子所料,母亲也只是过分悲伤而发发怨言罢了。看来,她早有听天由命的想法:最后不得不把儿子转往外科医院,听院长这么一说她也就让步了。
铃木医院位于上筒井六丁目,从前的阪急线的终点站附近。好不容易安排停当把病人抬出矶贝医院时,天色已暗下来了。当时矶贝院长的做法极其冷酷,自从决定转院后,他完全采取甩包袱的态度,自己根本不露面了,连一句客套话也不说。所有照料搬运病人的工作,都是由铃木医院派来的医生和护士担当。在亲属们时不时凑在一起商量的这几小时内,病人不知是否知道他们是在讨论自己的截肢手术,他只是不断地叫痛,像是一个离开了人群的、只会呻吟的怪物,而他的家属也把自己的儿子、小叔子、哥哥看成这样一种怪物,完全不必征求他的意见,或者向他说明原委。他们最担心的是从病房抬往救护车时那“怪物”将发出多么恐怖的惨叫声。因为这病房外面的走廊,像普通住宅一样只有三尺宽,楼梯狭窄,呈螺旋状而且中间没有平台。病人连小便都要发出那样的哀鸣,用担架抬下楼梯时,他所遭受痛苦之剧烈可想而知。家属们与其说是同情病人,不如说是怕忍受不了那刺耳的号叫,一个个提心吊胆。幸子看不下去了,便对护士说:“能不能想个什么办法呢?”铃木医生回答说:“您不必担心,给他打一针再抬下去。”大家这才放心了。果然,病人注射过后稍微安静了些,由医生、护士和母亲把他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