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31(第2/3页)

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情况,有一天,一个刑警到莳冈家来了。他说,那个外国人虽然自称是瑞士人,但是否属实仍未查明,他的行动可疑,所以希望你们注意他,万一有可疑的举动,请立刻报告警察,交代一番就走了。既然做丈夫的国籍不明,又常年外出旅行,他那位妻子又像中国人的混血儿,令人怀疑也难以避免。另外,据那刑警说,那个像中国人混血儿模样的妇女并非他正式的妻子,像是苟且同居的光景,而且她的国籍也不太清楚。在日本人看来,她的容貌最像中国人,但她本人却否认在中国出生,说是在南洋出生的,究竟在南洋的何处她也不肯讲明。幸子曾应邀去过她家一次,走进她房间一看,一色中国式紫檀木家具,也许她就是中国人而有意隐瞒这一点。不过,显而易见的是,她是兼有东洋的魅力和西洋的匀称的妖艳女子。从前有位美国电影女明星叫安娜·梅伊·沃恩,是法国人和中国人的混血儿,感觉和她有点相像,是个具有某种为欧洲人所欣赏的异国情调的美人。因为丈夫总是外出旅行,她生活颇为寂寞,她有时打发阿妈请幸子去玩玩,有时在路上相遇也当面邀请过,一心想和幸子交往。但幸子自从听过刑警的警告后,恐怕受到牵连,尽量避免接近她。

“小姐生病的时候放放留声机都不行吗?难道那个西洋人连怎样做邻居都不知道吗?”阿春愤愤不平地说。“好了,好了,博格施先生是个怪人,没有办法,而且,这年头从早到晚放留声机也不太好。”贞之助制止了她们。因此,从那以后悦子就每天玩扑克牌。可是,雪子对玩扑克牌也有意见,她说猩红热进入恢复期大量脱痂时,最容易传染。悦子正处在这个时期,必须特别注意,玩扑克牌有传染给对方的危险。平常总是护士“水户小姐”和阿春做她的玩伴儿。因为这护士长得很像松竹电影公司大船制片厂的女演员水户光子,所以悦子这样称呼她。这位护士曾患过猩红热,有免疫力。阿春说她即使被传染上了也不怕,病人吃剩的鲷鱼生鱼片,别的女佣弃之唯恐不及,她却认为是天赐良机,吃得津津有味。最初,由于雪子一再严厉训斥,阿春才没敢接近悦子,但是悦子感到寂寞时频频让人去叫她。“水户小姐”也说用不着那样担心,不是那么容易传染上的,于是,雪子的训诫马上失效了,最近,阿春整天都猫在病室里。只是玩玩扑克倒也罢了,有时她竟和“水户小姐”两人捉住悦子的手脚,兴致勃勃地剥那些疮痂。“小姐,你看!这样有多少都能剥掉呢!”她一边嚷着一边捏着疮痂的边缘撕下来,就这样,悦子身上的疮皮都让她们剥干净了。她还把这些疮痂拈起来放在手中,返回正屋的厨房,在那些粗使女佣面前炫耀:“嘿!从小姐身上剥下来这么多皮!”恶心得她们直起鸡皮疙瘩,但是,后来大家司空见惯,也就不怕了。

五月上旬,悦子的病况逐日向愈。不知妙子如何想的,她突然提出最近要到东京去一次。她说:“无论如何我也要去和大姐夫直接谈一次,那笔钱的问题不解决我是不甘心的。我决定不出国了,如今也不急着结婚,只是有个小小的计划,如果能要得到钱的话,我想早点到手,如果大姐夫死活不肯给,我只好另作打算。不用说,这件事我不能使二姐和雪姐为难,所以,我打算单独地、心平气和地交涉,请你们放心。再就是,本来不一定要这个月去,只是考虑到雪姐住在这里的时候,我住在他们那里也方便些,所以忽然想到这个月去一趟。我并不想在那样狭窄的、孩子们吵吵闹闹的地方待多久,事情办完了马上就回来。我也就想看看戏,但是前不久在这里刚看过《道成寺》,这个月看不看都无所谓了。”幸子问她去交涉是和谁交涉,所说的计划是什么样的计划。近来动辄遭到两位姐姐的反对,妙子也不轻易对幸子讲真心话了。她没有直截了当地回答幸子,只是透露了她准备先找鹤子谈,如果问题解决不了,哪怕直接向姐夫把话挑明也在所不辞。至于“计划”是何物,她仍然不愿明说。幸子一再追问,才从她支支吾吾的话语中听出一点端倪:她好像是得到玉置女士的支持,想开一个小规模的女式西装店,需要一笔资金。幸子觉得如果是这样的话,妙子虽是煞费苦心,但她的要求恐怕姐夫不能接受。姐夫至今没改变初衷,除非是经他认可的正式结婚,否则不肯拿出那笔钱来。况且他那样强烈地反对妙子成为职业女性,他会说这样的计划简直是荒腔走板。但是,也不见得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这里还有一线希望,这微弱的可能性在于妙子直接去同姐夫交涉。因为姐夫生性胆小怕事,从年轻时起就一直被幸子她们几个妻妹欺负。尽管他背地里嘴硬,可当着面腰杆子就直不起来了。只要对他稍微强硬一点,他就会让步的。所以,如果妙子吓唬他一下,也不一定没有结果。妙子肯定是看准了他这个弱点,才抱着一线希望到东京去的。姐夫也许会东藏西躲不让她逮着,而妙子也不好糊弄,说不定她会横下心来守着,直到逮着他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