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20(第2/3页)
“就是这个原因,好吃的吃多了……最好每天喝些蚬子酱汤。”
他说话爽快,也是因为太忙了,所以总是简单、匆匆做出诊断,又匆匆如风地走了。
从第二天起,幸子开始过病室生活,时卧时起,并不十分难受,但也没有明显好转。原因之一正当入梅之前,既不下雨也非天晴,天气异常闷热;另一个原因是这样讨厌的天气已经持续多日,纵令没有生病、身体挺得住,也无处可去。幸子两三天没有洗澡,她换下有汗臭味的睡衣,并叫阿春拿来洒了酒精的热毛巾给她擦背。这时悦子上来了。
“妈妈,壁龛里插的是什么花呀?”
“罂粟花。”
“我觉得那花儿可怕。”
“为什么呢?”
“我看见那花,就觉得要被它吸进去似的。”
“真的。”
确实如此,孩子的话往往一语中的。这几天,幸子总感到待在病室里像有什么压着她头似的,感觉沉重,原因似乎就在眼前,她却找不出来,现在让悦子一语道破了。看来,那壁龛上的罂粟花的确是一个原因。这种花成片开放在田野里很美,但这样孤零零地插在花瓶里、摆在壁龛上,看着有些令人害怕,“要被吸进去似的”这句话颇为贴切。
“真的,我也有这种感觉,不过大人反而说不出来。”雪子也不无钦佩地说,她急忙把罂粟花撤下来,换了配有燕子花和山丹花的盆花。可是,幸子瞅着这盆花也觉得郁闷,倒不如什么花也不要,她求丈夫挂一幅清爽的和歌挂轴,虽然时令还早了一点,不过还是在壁龛里挂了一幅香川景树[38]所作和歌《夏日傍晚岭上骤雨》的条幅:
骤雨爱宕峰,
清清峰下清泷河,
如今想应浑。
可能是病室这样的陈设多少有些效果,第二天,幸子感觉心情舒畅多了。下午三点过后,她听见门铃响,接着似乎传来了客人的脚步声。这时阿春上楼来说:“丹生夫人来了,和一位叫下妻、一位叫相良的夫人一块儿来的。”
幸子和丹生夫人已久未见面,丹生夫人曾两次来访,她都不在家,若是她只身前来,是不妨请她来病室叙谈的。但是,幸子和下妻夫人过从并不怎么亲密,尤其是相良夫人连名儿都没听说过,一时不知怎样应付才好。这时要是雪子能代为接待就好了,不过,雪子决不愿意与不熟识的人应酬。如果推说有病请她们吃闭门羹,又觉得对不起跑了几趟空的丹生夫人,正赶上自己也苦于百无聊赖,于是她要阿春先去致歉,说自己因为身体不适,时卧时起,衣着不整,叫阿春先把客人请进楼下客厅。随即,她急忙坐在梳妆台前,在有脏污的脸上敷了一层白粉,换上一件清爽的单衣,走下楼来,足足用了三十分钟。
“请让我介绍一下,这一位是相良夫人。”丹生夫人指着身穿道地美国式西服、一看即知是出洋归来的夫人说,“她是我女子中学时代的好友,相良先生在邮船公司工作,他们夫妻俩以前一直住在洛杉矶。”
“非常高兴和您见面——”说话间幸子马上后悔不该见这些客人,她最初也曾犹豫,如此病容憔悴时是否适合会见初次见面的客人,但没料到这位夫人竟如此时髦。
“您生病了?是哪儿不舒服?”
“得了黄疸病,您瞧,眼睛发黄了吧?”
“可不是,很黄呢。”
“您很难受吧?”下妻夫人问道。
“是呀……不过今天好多了。”
“真是对不起,这种时候来打扰您。丹生夫人,都怪您不机灵,我们在门口告辞就好了。”
“啊,怎么都怪我呢?你真坏。莳冈夫人,实情是相良夫人昨天突然来了,她对关西不怎么了解,我答应为她当向导,我问她想看什么,她说让我带她见见阪神地区有代表性的夫人。”
“啊,所谓代表性,是哪个方面的代表性呢?”
“你这样问倒把我难住了,反正是各个多方面的代表,我琢磨了半天,最后选中了您。”
“瞎胡闹。”
“不过,我认为是您够格才让我盯上了,即使您有点儿病,您也一定会坚持和我们聊一会儿。啊,还有……”丹生夫人说着,把进门时就搁在钢琴座椅上的包袱解开,拿出两盒又大又漂亮的西红柿说:“这是相良夫人送的。”
“哟!真漂亮!这是什么地方出产的呀?”
“相良夫人自家院子里种的,哪儿都买不到这么好的西红柿。”
“可不是吗?……对不起,您府上在哪里?”
“住在北镰仓。不过,我去年回国以后,在家里只系(是)住了一两个月。”
这个“系”和那位俄国老太太的“细”,同样是奇怪的说法,幸子自己也学不像,她想要是让以模仿这类缺陷为能事的妙子听听就好了,想到这里她不禁暗自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