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思温训女
早上燕燕才一睁眼,便见胡辇来通知:“爹在书房里,叫你去见他。”燕燕昨夜噩梦连连,脑中不断回放刑场那血腥的一幕,晨起正头疼着,听到这样一句,脸色更加不好看了。昨日私自驯马,又闯入西市法场,惹出一场祸事,如今父亲叫她去书房,能有什么好事?
她从小闯祸到大,也被罚到大。只是父姐素来宠爱她,往往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两年来,随着外头政治形势越来越严劣,也随着她闯祸能力节节上升,所以之前雷声大雨点小的惩罚,终于落了几次实处。
罚她别的也算了,她最怕的就是春捺钵将近,若父亲罚她禁足,那可就糟了。她思来想去,这个可能性还当真挺高的,心里头就开始打鼓,但又不敢不去,找了各种理由,见躲不过,这才硬着头皮去了。
萧思温坐在书房中,手中正卷着本书,见燕燕蹭蹭挨挨地进来,并不抬头,只管自己看书。燕燕进了书房,站在门边,准备一看情况不对就拔腿而跑。谁知站了半晌,见父亲不理会她,心中诧异,先抬头偷眼看着父亲,见父亲只顾低头看书,仿佛不知道她已经站了半晌,于是悄悄地上前一步,又怕惊动萧思温就要挨骂,忙缩了半步。再过一会儿,又上前一步,又缩了半步,这么磨磨蹭蹭终于来到他的书桌前。
萧思温早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中,却不说话,见这丫头本来一脸心虚气弱,见他不闻不问,居然渐渐大起胆子来,在他面前各种作怪。不由咳嗽一声,燕燕受惊似的立刻装出一副乖巧相,赔笑:“爹……我看您在看书,您继续看,要不我出去了。”
萧思温放下书,淡淡地说:“那你进来做什么?”
燕燕支吾了一下,忽然聪明地想到,既然父亲没有问,那么她是不是可以不用这么直接认错呢?混过今天,过几天父亲再提起此事,也是时过境迁,不好太责怪了。想到这里,已经说出口的话,就转了方向:“我……我只是进来看看爹,想问爹拿几本书。”
萧思温不动声色,看着她自作聪明:“哦,你居然想起看书了?”
“是啊,”这话可真不好接,燕燕忙指着萧思温手中的书讨好地问,“爹,您在看什么书?”
萧思温把书往前一推,悠然道:“我在看的这书里,刚好有个故事,叫‘一鸣惊人’,讲的是楚庄王在位三年,没有下过一道旨令,没有做过一件政事。右司马对王说,南方飞来一只鸟,三年不鸣,这是怎么一回事?楚王说,这只鸟虽然三年不鸣,但必会一鸣惊人。”
燕燕不解,这个故事父亲以前说过啊,怎么现在又说?却不敢问,只得讪讪地笑。
萧思温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道:“你昨天,也是‘一鸣惊人’啊!”这话一出,燕燕顿时明白自己闯的祸,父亲已经知道了,情知抵赖不过去,只得赔笑:“爹,我错了……”
“哦,你错在哪里?”
燕燕眼珠子转了转,忙先认错:“爹,我错了。我去驯马原本是为了在春捺钵上为我们这一房争胜,但没想到乌云盖雪听到鼓声受惊,闯到市集,这是我的错,我会叫虎思大叔去赔给那些百姓的,就从我的月钱中扣,您看可好?”
萧思温知道这个小女儿虽然淘气,但淘气过后该有的担当还是有的,这头一条处置便极妥当,然见她说得流利,必是素日闯祸多了才这般熟练,才有些消了的气又升了上来,只“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不想燕燕又说:“但闯到西市却不是我的错。您看啊,其实乌云盖雪我已经驯服了,却被他们鼓声惊了,这可不怪我。还有,西市是犯人行刑之所,却随随便便教人误闯就进去了,这实是夷离毕院的不尽职。”
夷离毕是契丹官名,掌刑狱。燕燕虽然娇宠,但毕竟是后族之女,自幼熟习文武之艺,知道刑名之事。
萧思温听得大怒,拍案斥道:“胡说。你倒还有理了!”
燕燕见父亲生气,吓得忙将胡说八道的心收了回来:“好啦,爹,是我的错。可我也没想到啊,我更没想到他们会忽然擂鼓,我也吓得不轻啊。我都差点被摔死,你可知道,当时有多可怕,那个刑场上都是血,都是死人,他们还要抓我……”她转机得快,知道混赖是赖不过去了,就想装可怜过关,但说到这里,想到当时所见,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萧思温方欲发作,见她哭了又不由心疼。燕燕是幼女,从小得父母钟爱、姐姐偏袒,所以淘气异常,每每闯了祸就撒娇讨饶,令家人心软。燕国长公主亡故之后,萧思温见着她与亡妻相似的面容,更是不忍深责。
而且这么大的孩子最是难教,每每闯了祸她抢着认错比谁都快,态度比谁都诚恳,然后就是“勇于认错,转眼就忘,下次再犯”;要说打,他又打不下手;要说罚,她又能扯出一套歪理来,虽然多半胡说八道,但将老师教的东西现搬现用地诡辩,居然也能够自圆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