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玉乱(2)(第3/3页)
那人往后一退,讪讪笑道:“相爷安好。”却是一个白面宦官,手握拂尘半低着头,又翻起眼皮偷偷窥伺打量他。
杨昭认出那是潼关高仙芝驻军的监军边令诚,心情霎时坏透,脸上却挂起笑容来,问道:“原来是边监军。逆胡陈兵关外,潼关危急,监军此时不在军中监守,怎么回长安来了?”
边令诚刚见到他失态的模样,这会儿又被他皮笑肉不笑地一问,心里不由一突,陪笑道:“咱家岂不知潼关紧要,只是我一个没有实权的小小黄门,能顶什么用呢?那边上场打仗的心不齐,咱家在后头急白了头发也无济于事啊!”
派宦官为监军,本就是皇帝防着将帅而安插的眼线,监军与领军将帅素来是不睦的多,相安无事就属不易。瞧边令诚这不忿的模样,自是与高封二人闹得不快,回来向皇帝打小报告来了。
杨昭笑道:“监军所言极是。要是前方将帅领兵有方上下一心,王师雄兵何至于败溃若此。陛下刚刚还在为此事大发雷霆,要严办败军之将呢。”
边令诚小心接道:“做将军的吃一次败仗也就罢了,却不该夸大其辞,长敌志气灭己威风。军心动摇未战先惧,如何不屡战屡败?”
杨昭讶道:“竟有此事?何人胆敢如此?朝廷重兵岂可交于此等鼠辈之手,非要参他一本不可。”
边令诚这下定了心,愤愤道:“还会有谁?大言不惭、遗失东都,王师数万大军就毁在他一人手上!”
杨昭却不接话了,转而问道:“监军此番回朝入奏,之后将往何处?”
边令诚一怔,回道:“咱家职责所在,自当即刻返回潼关大营。”
杨昭道:“监军虽有皇命在身,但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到了军营还是要居人之下。这回监军就算办了祸首,回去后只怕还要受点委屈啊。”
边令诚与高封二人不和,一怒之下入京来向皇帝告状,想办封常清一个兵败失地、动摇军心的罪名。但封常清与高仙芝交情颇深,就算扳倒了封常清,与副元帅高仙芝愈发交恶,届时边令诚的日子自然不好过。
边令诚立刻换了一副苦脸:“相爷明见!咱家眼见数万子弟枉死,一时脑热气愤不过,竟忘了自己后路,多亏相爷提醒!咱家空有监军虚衔却无实权,只能任人宰割!还望相爷指点迷津,救咱家一命!”
杨昭道:“监军何须惊恐,只要不再居那人之下,便可安枕无忧。”
边令诚道:“咱家身在军中,亲眼见兵败惨状,不战而失地百里,深忿将帅之无能失职!但陛下深居禁内,又宅心仁厚,没有追究元帅罪责。咱家无凭无据,单凭一张嘴皮子,陛下岂会信我?可怜那些战死的士卒,白白被无能之辈断送了性命!”明明是不满高封压制与之争权,还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
杨昭道:“监军若真为士卒着想,就该当机立断,以免更多将士折于庸将之手。”
边令诚抬头看着他,小声道:“咱家愚钝,还请相爷明示。”
杨昭掏出袖中那份求增粮草的表疏:“天武军出发之际,兵部先出一月粮草运往陕郡。如今不过才半月,怎就粮仓见空?上万石的粮草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怎么能说没就没了?”他瞄了一眼边令诚,一手敲着那锦面表疏,叹道:“左右藏库虽满盈,但都是轻货钱帛,叫我一时之间上哪儿去弄这么多粮草?我都不敢告诉陛下,真是愁人哪!”
这半月的粮草去了哪里,边令诚当然清楚。官军自陕郡退往潼关,一路仓皇而逃,兵马相践踏,死伤甚众,哪还管得了那么多粮草,都被叛军缴获了。退到潼关后,这败逃的狼狈之状自然含糊略去不表,否则又当天威震怒。
边令诚心下了然,低下头从杨昭手中接过奏疏,收入自己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