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回

看着沈初黛略显落寞的背影,沈初菱唇角抿紧,站在原地迟疑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转身进去。

梁勋注定要死,今日恐怕是他们最后一面,至少她该是去看看,而且阿姐也说了。

看完便忘了他。

沈初菱这般地说服了自己,她步履轻缓地踏在青石板地面上,这儿阴湿易生青苔,故而地上遍铺了秸秆,纵使她尽量放轻了脚步,还是发出了踩压在秸秆上的清脆响动声。

地牢仅有走廊点了灯,梁勋的身影隐于黑暗中,听到脚步声响,原是以为沈初黛走而复返,开口嘲讽道:“这场博弈,我输了,你也未赢。沈初黛你觉得,仅凭你就能力挽狂澜吗?少做梦了。”

话语出口,却是没有想象中的驳斥,仅有无尽的沉默在空中游荡着。这种感觉让他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某一日。

他满身疼痛滚烫、蜷缩在殿中床榻上,头晕眼花地睡了过去,一觉醒来殿中一片漆黑,他在殿中哭闹着说疼,却是唤不来一人。

寂静一片,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他。

他忍着身上的不适,裹着棉被踉跄地走到门边,却是听见门口宫女们嗑瓜子闲聊的声音。

“三皇子怎么不喊叫了,不会有什么事吧?”

“估计是病晕过去了吧,你担心什么,娘娘不是期望的就是如此,最好啊他因病死去,省得留在宫里碍她的眼。”

“三皇子倒也可怜,母亲出身低贱,又早早病逝,如今他不被皇后喜,整个宫里谁敢帮他。”

“他有什么好可怜的,要怪就怪他那个贱婢母亲,趁着皇后娘娘怀孕的时候爬床,有了孩子竟还早产了两个月,差一点便要早于二皇子出生。皇后娘娘能不生气吗?”

分明全身拥着温暖的棉被,梁勋却觉得全身宛若浸泡在冰水之中,无法呼吸。他怕门口的宫女发现了他,只能小步小步地又挪回了床上。

他告诉自己,若是能熬过今夜,他定不会让自己再陷于这般可怜又无助的境地。

那一日的夜格外的安静,也格外的长。

他盯着窗外的月亮一整夜,靠着这一点光亮挨过了夜晚,直到月亮垂下天空露出太阳的光辉,他从殿中溜了出来,守在了父皇前去早朝的必经之路,故意晕倒在了他面前,才得以吃上太医开的药。

他才不至于死在那漆黑、寂静的夜里。

凭空想起那些记忆,梁勋心头浮上了一丝厌恶与愤恨,话语不由也冷戾了起来:“沈初黛,你为何不说话?”

却是依旧未能得到回应,他原是以为这又是沈初黛的诡计,抬起头触及那张清秀脸庞却是微怔在原地。

“你……怎么来了?”

梁勋话语不自觉缓和下来,说出口却觉得不对,又冷下了声音:“你也想来套我话,亦或是觉得被我利用了,来瞧我笑话的?”

沈初菱蹲下身,盘腿坐在秸秆上,隔着地牢栅栏瞧他,他没了平日贵公子的倜傥气度,全身尽是尖刺,下意识地刺向周围的所有人。

“我是来陪你的,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她语调平静,声音轻轻:“今日之后,我们此生不复相见。”

梁勋眸光落在她脸颊上,心思百转间绕到最后又成冰冷:“我不想见你,也不需要你陪。你走吧。”

他喉头微动,最终还是吐出那句话:“少留在这里碍我的眼。”

他们本就是不同路的人,当日乔装逗弄沈初菱,是觉得她有趣,尤其是死命克制、却压不下心头对权势欲望的那副模样,格外的有趣。

听说她的生母也是个爬床婢女,可她的境遇却比他好了不知多少倍,至少传闻中忠国公府里三个姑娘不分嫡束,待遇相同。

可纵使如此,她仍旧生了不折手段、攀附权势的心,这样看来他的行为也十分合乎常理,他这样做是对的。

他很想瞧瞧像她这样的人,为了权势能走到哪一步。

所以他以元力的身份,假意用帮她讨三皇子欢心的由头将她引来,让他没有失望的是沈初菱终究还是来了,也为讨他的欢心做了不少事。

只是还未来得及看她的结局,赐婚便下来,他要在离开大邺京城前步好一切局,终于他选择在临行前一日动了手。

没成想到了最后,竟不是他看沈初菱的结局,而是她看他地,真当讽刺。

“我知晓你怕黑、怕静,有我陪着会好受些。”

沈初菱声音低柔,给这阴湿冰冷的夜添了份温暖。

“两国开战必会生灵涂炭,你还杀了自己的亲妹妹,权势就这般重要吗。”

“权势重不重要,你最是明白。不是吗?”

沈初菱沉默了些许,唇角轻轻荡出一丝笑意:“在知晓大梁和亲团出了事后,我才发觉在我心中,元力的生死比权势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