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第2/2页)

庞牧站起来,朝葛大壮抬了抬手,“你跟我外头说去,你媳妇不容易,难得有机会,叫她好好排解排解。”

葛大壮虽然不情愿,可骨子里敬畏的本能还是令他在第一时间站起身来,只一步三回头的望着杏仁,很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那衙役李云主动往前拽了他一把,“放心吧,晏大人素来公正,何曾有过偏听偏信的冤案?便是女犯人也逮过好几个,你害怕个甚!”

葛大壮讪讪的点了点头,终究跟着出去了。

庞牧朝李云使个眼神,叫他带人去调查这家人的人际关系,自己则拖着葛大壮去了前头小院儿。

等葛大壮离开之后,晏骄叫人上了热茶,亲自放到杏仁跟前,“早上挺凉的,喝点热茶吧,加了红枣,甜的。”

杏仁看了她一眼,迟疑再三,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反复几次才端了起来。

她小声说了谢谢,试探着喝了一口,沧桑的脸上流露出生疏的幸福和喜悦,“真好喝。”

晏骄也端起另一杯喝了一口,闲话家常一样道:“其实我瞧着,你男人对你倒有几分真心。”

杏仁两只手无意识的摩挲着微烫的杯壁,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凑合过日子呗,都是这样。”

说罢,她又抬起头,带点儿艳羡和向往的看了晏骄一眼,“您跟公爷才是真好。”

说完这句话,她再次低下头去,似乎这句话已经十分冒犯。

低头和闭口仿佛已经成为本能,这个苦命的女人自始至终都在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过了会儿,晏骄估摸着她的心情平静的差不多了,这才道:“说说你婆婆吧。”

杏仁低着头摆弄手指,“你们是不是觉得是我杀了她?”

她摇摇头,“活着不容易,我身体不错,还想多活几年,我没杀她。”

顿了顿,又道:“我孙子才出生不久,女儿还没成家,不亲眼看着他们的孩子长大成人,我死不瞑目。”

在案件水落石出之前,晏骄确实会怀疑每一个值得怀疑的人,尤其是这种有明显家庭矛盾的情况,她也不可能单纯凭借对方几句话和凄苦的过往经历而轻易打消怀疑。

晏骄没有给出答案,而是顺势换了个切入点,“我也有个儿子,那就说说孩子们吧。”

聊到这个话题,杏仁的话终于多了起来,而因为曾长期住在一个屋檐下,谈及孩子们时,她不可避免的说到婆婆王春花,而晏骄也总算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倔强、偏执、强势的中老年妇女形象。

死者王春花生前脾气暴躁,又因多年逃亡生涯而性情敏感多疑,总觉得有人要害自己,而儿子葛大壮要娶一个外族女人为妻的事情更是令她无法接受。

她曾经针对这个问题与儿子争吵多次,但葛大壮坚持要娶,她也实在没法子。

只不过葛大壮将婆媳矛盾想的太简单了。

普通人家的婆媳相处起来尚且鸡毛蒜皮一大堆,更何况是这个升级版的?

自从杏仁过门,王春花就没给一个好脸子,连带着看跟杏仁一般长相的邻居们也越加不顺眼。

她隔三差五就要寻些琐事叫骂,杏仁不想争执,她只当对方怕了自己,越发肆无忌惮,时常闹得邻居都听不下去,最后还是祝萧绿或其他官员、衙役亲自过来调节。

然而这种事情只要当事人自己不改,外人再如何使出浑身解数也只是隔靴搔痒,治标不治本。

娘和媳妇都是自家人,葛大壮两头调停两头受气,又狠不下心来跟王春花讲理,最后实在没了法子,索性装起死来,每日只是外出做工,自欺欺人的想着瞧不见矛盾就是没矛盾。

后来杏仁有孕,王春花倒是稍微消停了些,虽然依旧白眼不断,但内心也还是克制不住的期盼起孙子的到来。

但事与愿违,杏仁生了个女儿,在外等候的王春花看都没看一眼,转身就回屋把准备的鸡蛋自己吃了。

几天后,她看见小孙女突出的高鼻梁和卷翘睫毛,以及微微带点蓝的大眼睛后,直接发了疯,接连几天站在院子里指桑骂槐。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长开的小孙女身上几乎看不到半点葛大壮的影子,只是与杏仁活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反而跟她带来的继子有六七分相似,任谁见了都要夸一夸这对兄妹的。

“她骂妮妮是野种,”说了这么久,杏仁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点类似于愤怒的神色,牙关也微微咬紧了,“死活不信这是她儿子的种。”

她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当年几岁的女儿被婆婆指着鼻子大骂,却连哭都不敢大声的场景。

送杏仁出来时,晏骄看到了在外等候多时的妮妮。

照后世人的眼光看,那实在是个很美丽的孩子。

才十三岁的少女,亭亭玉立,五官深邃动人,犹如日光下温和盛开的雪莲花。那一双蓝眼睛更好似山巅里雪埋的蓝宝石,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