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第2/2页)
不过这也或许不全然是出于对他的轻视之心,褚相之所以不理会常昀暗中的动作,是因为他病了。
这一点也不奇怪,他本就是年近八旬的老人。他只看得见案头堆积如山的政务,忙碌于调粮、点将、征兵,却看不见自己的身体正在一日日的衰朽。妻子死去、外孙女早夭,褚家就是一座空荡荡的荒园,没有人照顾这个伶仃孤苦的老人,他终是在元光元年三月的某一天病倒。
不知有多少人在暗处为这一消息而拍手称快,又有多少人正惶惶不可终日。
但是很快又传出消息,说相国只是偶然风寒,调养几日就能病愈。
然而这消息背后的真假并没有人知道,就算真的只是风寒,一个将近八十岁的老人,也未必能够挺过去。
“先生不是会看相么?倒是说说,相国还有几年命数?”常昀抱着猫儿找到了在重明殿里炼丹的长髯方士,用漠然的语气询问道。
钟长生连指头也不掐了,谄媚的朝常昀一拜,“陛下乃天之子,这世上万民之生死,皆取决于陛下。陛下让谁生他便生,让谁死,他便死。”
这句话是试探常昀对褚相的态度,若常昀恨之入骨,那他就把褚相往死里咒,说他过几年就要见阎王,反之则说大宣有上苍庇佑,贤臣将长久服侍于陛下身边云云。
但是常昀什么态度也没有。他倦懒的抱着怀里的黑猫望着天边流云发呆。
从前钟长生见过常昀,那时的广川侯昀还是个会笑会闹有血有肉的少年,哪像现在这样,收敛了全部的喜怒哀乐,如同一尊高高在上的塑像。
“闲的无聊,来你这逛逛,可你这也无聊,我还是去探望相国好了。”他无精打采的开口。
褚相病倒,但褚相手下还有大批的官僚,国事暂由这些人来处理,实在有拿不定主意得则前去相府请求褚相过问——所以说常昀这个做皇帝的依旧对朝政大事插不进手。
闲来无事的常昀打算去看一看自己的相国,看一看这个老人的身体是否如他对外所宣称的那样只是偶然风寒。
他的造访很是突然,之前没有提前通知任何人。天子莅临臣下府邸乃是一件大事,然而相府久经磨砺的下人们并没有因他的不请自来而慌了手脚,镇定的以该有的礼节接待了常昀。
说来好笑,褚家的下人常昀有不少都认得,当初他还是广川侯时,总来找褚谧君。
今日的褚家,比常昀想象中的要热闹。有客自远方而来。
说是客也不对,因为那群人是从琅琊来的。是褚相的三女儿派来的。卫夫人下葬时,东安君来不及从琅琊赶来奔丧,最终只是在千里之外遥遥祭奠。今日清明将近,她命人来为自己的母亲扫墓,在路上传来了褚相病倒的消息,于是这些人的任务便多了一项。
“三娘性情倔强,老奴等也劝不了她。其实三娘心中还是挂念相国您的。只是……丧子之痛,终究不能轻易放下。”屋内传来老妇人沙哑的嗓音。想来是东安君身边的仆妇,正奉她的命令探视褚相。
“是我对不住那孩子。”病中的老人叹了口气。
接下来屋中许久未有人开口,只有老人沉重的咳嗽声。
常昀挥退自己身后跟着的宦官,一步步走近。他走到门口时,恰好有一名老妇人从屋内走出,这应当就是方才那名和褚相说话的人。
老妇人在见到常昀时一愣,迟疑了片刻后,朝他行了一个礼,“敢问贵客尊姓大名?”
这怨不得她,从琅琊而来的人,当然不曾见过新君是什么模样。常昀也故意不把自己打扮得像个皇帝,一身粗麻宽袍,瞧着寒酸,然而偏又气韵高贵,倒叫人不好猜测他的身份。
常昀没打算告诉她实话,随口胡诌了一个身份搪塞了过去。老妇人点了点头,想要告辞,常昀却又轻轻唤住了她。
“您是东安君身边的人吧。”
老妇点头,“老身乃东安君之傅母。”
“我能同您说几句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