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第2/2页)

最后定格在脑中的,是那日椒房殿内,他对夷安侯出手时眸中的凶狠,以及离开东宫时,他漠然的表情。

济南王转身想要离去,但这时却听见身后有人唤了他一声。

他扭头,在重重树影之后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灵蛇髻、留仙裙,胭脂淡染,披着白貂裘,却因灼灼艳光而使这一份素色悄然生辉。

“于美人。”他朝她颔首,继而微微蹙眉,“你为何会在这里?”

“答案不是很明显么?”容色殊丽的女子抿唇轻笑,“我呀,又找机会来劝你良禽择木了。”

济南王沉默不语。上一回他的答案已经足够明显,所以这次他并不打算多说什么。何况在东宫与一个妃嫔私下见面,实在太危险了。

“你放心好了,我既然敢来,就说明我有不被人发现的底气。东宫不止有皇后的人,也藏着楼贵人的势力呢,眼下这附近一带,只有我们。”

济南王还是不说话,垂眸错开于美人望来的目光。

“你对我还是有很重的戒心哪。”于美人不再笑了,忽然轻叹了声:“那如果我说,我今日来这里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要看看你呢?”

“看……我?”

“我猜你现在一定正处于一段十分不好受的阶段。眼看着两个弟弟相争,而自己也卷入了漩涡之中。”于美人注视着他,眼波澄净如水。

“我也曾经历过类似的事。”不等济南王说话,她又道:“我跟你说过的,我是罪奴出身,九岁那年我被曾经的太常晋伯宁买入府中做舞伎,和我有着类似身份的女孩一共有百人。”

说到这里,她略微停顿了下,而后才继续道:“有部分女孩,被晋氏族人享用,有部分被赠给权贵,只有一个人,能被送往这个王朝的最高处。”

也就是说,胜利者身后,是无数落败的同类。

于美人的面容如上品的美玉一般完美无瑕,但这份美会让人感到一种虚幻,她或颦或笑或嗔或叹,都仿佛只是她的一层假面,唯有这一刻,济南王看到了她真实的表情——

她在悲伤,“最后的胜者是我。”她说。

用得是极平淡的语调,没有胜者该有的得意和惺惺作态的追悔与同情,“与我自小交好的友人,有一个被人杀了,有一个被当做礼物送给了某位公卿,就此断了联络,有一个想要杀我,被我杀了,还有一个……她太软弱了,可又那样美好,不该存活在这个世上,于是我杀了她。”

“所以哪,殿下。”她笑了笑,眼中如同有泪涌出,可实际上她眸中只有一片荒凉,“你比我要幸运。我能够撑过来的事,殿下也可以。”

济南王定定注视着她,眉心微蹙,眸中有类似无奈,或是同病相怜的神情。

***

褚谧君拆开从清河王府送来的信笺,在窗下的阳光细细读着。

阿念瞧见了,怪模怪样的背诵起了某句诗,“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

褚谧君随手将信丢给了阿念,“来,你瞧瞧这鱼腹尺素。”

阿念接过去一看,不犹大失所望。

什么云中鸿雁鱼腹尺素,古人诗词中的缠绵的传说,都是骗人的。清河王家的广川侯的确给她表姊送来了书信,但他在信上既不是和褚谧君互诉衷肠,更不曾撩拨闺心——他认认真真的在信中和褚谧君论述起了近十年来边境局势变化,以及东西赫兰分裂之后,双方的力量消长。

有不少信息,都是从陌敦那里打听到的,褚谧君觉得自己似乎该庆幸常昀和陌敦关系不错,但又有些担心这两人之间的相处。

“表姊对那些胡人,不是一般的感兴趣。”阿念听起来有些不高兴。

“他们很重要。”褚谧君低头思考着遥远塞外的事,简略的回答。

“比广川侯重要?”

“这是什么话。”

“比我还重要?”阿念的嗓音拔高了些。

褚谧君意识到了不对,抬眸看了阿念一眼,“怎么了?”

“我要走了。”阿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