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2/2页)

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所谓的一枕黄粱,难道指的就是这个?

当她看到熟悉的家门时,褚谧君突然很想哭出来。

如果不久前她的经历是梦的话,那真是一场噩梦。梦里她已经死了,附身在表妹的身上,经历了两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体会到了生死一线的感受……她从没做过这样可怕的梦。

因为心里装着这些事,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褚谧君总是心不在焉。阿念从琅琊赶来,是件值得人高兴的事,卫夫人也好,褚家的仆役也好,无不是笑容满面。可唯有褚谧君仿佛游离世外,在众人笑闹的时候,她只在一旁看着他人欢喜,愣愣出神。

很快卫夫人便发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将褚谧君召来身前,问她怎么了。

“我没事。”褚谧君用力摇头,想要将在十年后的那些经历给忘去。

“你分明是有事。”卫夫人点了点褚谧君的额头,“该不会是见外祖母待表妹好,你便忍不住心中不自在了吧。”

“怎么会。”褚谧君失笑,“谧君像是这样小心眼的人么?”

“我想你也不是。说吧,你魂不守舍是为什么?可别是在外闯下了什么大祸。”

卫夫人总爱用这样话来打趣人,听着外祖母熟悉的说话语气,褚谧君鼻子一酸,不犹缩在长辈的怀中,悄悄抹了把眼泪。

“到底是怎么了?”卫夫人挥手,示意前来服侍的婢女先退远些,小声的问道。

“谧君做了个不好的梦。梦见自己死了。”

“这样啊……”卫夫人抚摸着她的头发,“那就忘了这场梦吧。梦都是假的。”

“假的么?”

“对,梦都是假的。你现在醒了,就忘了它吧。”

那个梦,真是假的么?褚谧君死死盯着自己的手,她记得梦里她杀了一个人,鲜血溅到她脸上时,是灼烫的。

不经意间,她对上了阿念的眼眸。

那个九岁孩子的眼眸幽深而纯粹,像是藏着千言万语。

不,那个梦绝不是假的。褚谧君打了个寒噤。

***

大宣丞相褚淮,是个平易近人的老者。

此人入仕五十余年,杀过的人尸骨可以堆积成山,废立过天子,征伐过蛮邦,而今手握大权生杀予夺,按理来说,他该是满身戾气而又威严森冷的。

但见过褚淮的人,都知道这是个很没架子的老人,若换下官袍穿上一身麻衣,他和洛阳市井中的卖鱼翁、卖炭叟没什么两样,最多是看起来精神更为矍铄,气度也更为平和从容。

从中宫被派去接这位丞相的小宦官起初还不相信这样的传言,当他见到褚相时,方明白这些都是真的。

褚相不爱享乐,所乘马车看起来尚不及京中商人奢华。在前去中宫的一路上,他都在和小宦官闲聊,聊得还都只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偶尔说起什么趣事,自己先笑得前俯后仰。

小宦官跟随在帝后身侧,也见过不少公卿权贵,那些人无一不是高高在上,衬得他们这种宦者卑微如尘。褚相却和他们截然不同,让人……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自己家中的长辈。

想到这里,小宦官不犹出神了片刻。

“皇后是要在哪见我?”褚相开口问道。

“哦,是在中宫西北的听雨台。”小宦官回过神来,赶紧道。

“我也有阵子没见着皇后了,她近来可好呀?”

“皇后一切安好。”小宦官说道。

“你方才同我说,宫内新栽了一批从扬州来的朱梅。扬州梅花,当真比洛阳的要好?”

“这……奴也不知道。只是皇后喜欢,所以陛下便命人这么做了。”

“皇后还真是的,要我说不同地域有不同的花,赏什么都是一样的嘛。”

“陛下敬爱皇后,所以才——”

“我那女儿,从前在家时就爱使性子,也多亏了陛下宽厚,不和她计较。”

小宦官只是赔笑。

马车停下,高有七丈的听雨台就在眼前。这是中宫附近最高的建筑,视野开阔,可将四周美景尽纳于眼底。

只是褚相不爱赏景,眼下又是冬日,他站在听雨台下,只想抱怨自己的女儿不体恤老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