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紫玉拨寒灰(第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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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长负从议政殿中走出来,天色微阴,不见飞雪。

此时早朝早已散去,大殿之前一时无人经过,站在高处的时候,会让人有一种手掌天地的错觉,可是浩浩长风掠过襟怀,又将一切吹成了空。

永远都是无休止地斗,斗赢之后,便又是无尽的空虚。

曲长负走下长阶,出了宫门,尚未等伺候的人迎上来,便见曲萧正背对着自己,站在门口。

曲长负面色如常,行礼道:“父亲。”

“这么多年来宦海浮沉,从未有人能将我算计至此,没想到,竟然是你赢了。后生可畏。”

曲萧笑了笑道:“如今我去惠阳,你去南戎,咱们父子今生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为父最心爱的长子啊,你多保重吧。”

曲长负道:“我在陛下面前是那句话,在父亲面前还是那句话,若非父亲一意相逼,你我原本谁也用不着到这般地步。现在儿子就要为了家国大义慷慨赴死了,不知父亲可愿意发一发慈悲,让我当一个明白鬼啊?”

曲萧怔了怔,然后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早就猜到了,原来你还不知道。”

曲长负微微摇头:“我还记得小的时候,父亲领我读书骑马,为我在灯下糊纸灯笼,都是出于真心疼爱,那种温馨之感,如今还可回忆起来。但不知从何时起,这种亲情就变了调,再也难以寻回,叫人惆怅不已。”

“我曾反复思考过原因,但也只能瞎猜罢了。是我的命数克你,还是我不是你的亲生孩子?”

这父子两人面对面站着,说话都是斯斯文文,面带笑容,半点也看不出来方才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的针锋相对,叫知情人看了,却不禁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曲长负的话问出来,曲萧却没有立即就回答,他静静地站了片刻,脸上的出现了怅惘追忆的神情。

“我和你的母亲,是在一次庙会上认识的。那个时候,我刚刚中举,意气风发,自以为日后定当鹏程万里,也不知道她是太师府的千金,就冒失的过去追求。”

片刻之后,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句话。

这似乎还是在宋琬过世之后,曲长负头一回听见曲萧提起她。

他神情淡漠,却非常认真地听着。

曲萧像是小时候给儿子讲故事那般,慢悠悠地说道:“后来知道了她的身份,我曾经十分忧虑,幸好你的外祖父和舅舅们都没怎么阻拦,我们就成亲了,成亲后,很快又有了你。”

“你祖父祖母都早早就被村里的恶霸打死了,我没有本事给他们报仇,从小寄居在一位远房叔父的家中,十五岁只身来到京城求学。我没有真正的家人,不知道亲情究竟是什么感觉,直到成亲之后,才算是有家了。”

“一日我从官衙回来,看见你娘领着你在后院里学走路。”

曲萧终于转过头,凝视着曲长负的侧脸:“我站在那里看了许久,舍不得打扰,我曾有时以为,我一辈子都会在追求权势的路上孤独地度过,可没想到还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但很多幻想不过是幻想,命中注定没有的镜花水月,终究会被打破。”

他淡淡地说:“后来我才知道,你的母亲曾经有过一名心上人。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才刚刚被对方抛弃。”

曲长负道:“你怎么知道的?”

曲萧说:“我们碰见了那个人,我察觉到她神色有异,回家后也是闷闷不乐,我便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自己说了。”

“毕竟旧情已经过去,我本也想此事听过便可放下,却未曾料到,原来你也不是我的亲生孩子。”

曲长负猜测过这种可能性,毕竟能让一名父亲这样痛恨自己儿子的原因不多。

但听曲萧亲口将话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全身一阵阵地发冷,平日里思虑过重就会引发的头痛,针扎一般愈演愈烈。

曲长负将攥紧的拳头背在身后,神色平静地问道:“那个人是谁?”

曲萧笑了笑,说出一个他绝对不会想到的名字:“你师父,谢同。”

曲长负道:“这不可能!”

曲萧说:“当年谢同是宋太师招揽的江湖游侠,住在太师府上,他跟宋大小姐的一段情,一些来往密切的人家也并非不知。”

“后来谢同为了建立功业,外出打仗,却喜欢上了另外一个女人,那女人却因保护他而死,因而谢同回来,决意为她终生不娶,也断了同你娘的那段情谊。”

曲长负脸色变幻,在阴沉的天色下显得青白交加。

曲萧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些都是你娘自己告诉我的。”

曲长负闭了闭眼睛,正要说什么,忽然被人从身后按住了肩头。

他回过头来,说道:“二舅。”

这两个字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