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5/11页)



杨红听别人说,一个人年轻的时候不觉得,但到了三十岁左右,身上的父性母性就觉醒了,就开始想要个孩子了。她觉得这话印证在陈大龄身上了。然后又自然而然地想到自己,虽然离三十岁还远,但也开始想到孩子的问题,主要是奇怪,不知道自己怀没怀孕。“老朋友”确实是没来,但自己一直就是这样颠颠倒倒的,不能说明是怀孕了。如果怀了孕,至少是会呕吐一下的吧?是不是自己根本不会有小孩?

担心了几天,杨红就忍不住了,有天晚上就问周宁:“如果我不会生小孩怎么办?”周宁大大咧咧地说:“不会生就不会生,还少个麻烦。反正我哥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周家有人传宗接代就行了。”

“可别人会怎么说?还不说我是只不下蛋的母鸡?”

周宁看杨红那么在乎别人的议论,就说:“别人问你,你就说是我不会生。只要你不说是因为我阳痿,说什么都行。对了,去把《家庭生活大全》拿来,看看男人不生有些什么原因。”

虽然周宁为她找好了借口,杨红还是觉得心情沉重。有人说不会生孩子的女人只能算半个女人,那自己到底是半个还是一整个?

连杨红自己也没觉察,从那以后,自己心里就把“做爱”这个词换成了“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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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红开始只把陈大龄当作一般朋友,没有多在意。她对他刮目相看,是在毛姐向她学说了陈大龄的爱情史之后,或者说,陈大龄的“无爱情史”之后。

毛姐是H大财务处的办事员,三十多岁了,因为还在熬职称,所以也只能住十平方米的小单间。毛姐这个人很有个性,关心他人比关心自己更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算得上是一个侠女。

但如今天下太平,江湖萧条,哪里有那么多不平让她拔刀相助?她路上能见到的最大不平就是上公共汽车乱挤,她也没刀可拔,有刀拔也不知道拔出来该戳谁,因为不分男女老少,都在乱挤。于是毛姐就把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和平演变为“路见不婚,撮合相助”。因为毛姐把自己可介绍的人称为手中的“牌”,男的叫“黑桃梅花”,女的叫“红桃方块”,条件好的叫“主牌”,条件不好的叫“副牌”,不想帮又推不掉的叫“底牌”,所以又可说是“路见不婚,抽牌相助”。

毛姐为人撮合多年了,从自己还没有男朋友时就开始,坚持数年,不改初衷,被丈夫老丁冠之为“生命不息,撮合不止”。毛姐的丈夫老丁,就是当年毛姐手中的一张牌,结果不爱指定的约会对象,反而爱上了介绍人,成了毛姐的丈夫。这是毛姐做媒生涯中唯一一件违反职业道德的事,被人提起,仍有几分惭愧,只说:还不是被他那身警服照花了眼。

毛姐敬业,三句话不离本行,说到某个人,不提他哪个系、哪个院,只以撮合没撮合、成没成来形容。

“这个小王呢,就是我上次给他介绍的一个商校的老师,他没谈成的那个人。”

“老林你可能不认识,就是我介绍给体校那个小魏,人家没要他的那个。”

有一天,毛姐和杨红两人在水房洗衣服的时候,不知是她们当中哪一个提起了陈大龄,毛姐也是职业性地介绍:“陈大龄呢,其实人还不错,年轻的时候,为了供他弟弟上学,把自己的青春给耽误了。这个人就是一个人过得太久了,憋坏了,有点不正常了,我给他介绍过好几个女朋友,他死都不肯见面,害我把手里的红桃Q方块Q都得罪了。后来,他对我说,‘毛姐,你的好意我领了,不过我真的不需要你为我介绍,我相信爱情是可遇不可求的。’”

杨红听到这句,觉得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与其说是心动了一下,不如说是心停了一下,因为心一直是在那里动着的。这个异样就是你感觉时间停滞了一下,身边的事物消失了一下,眼前亮了一下,灵魂哆嗦了一下。杨红虽然马上回过神来,但心里一直在念叨:爱情可遇不可求,爱情可遇不可求……这不正是自己心中一直想着但不能形成文字的话吗?爱情应该是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你身边的,它来了就来了,它没来就没来,你想要它来、不想要它来,都由不得你。爱情不是一个可以计划可以安排的事情,不能说“好了,我从明天起,爱上某某某”,也不能说“算了,我从现在起,不爱某某某”。说当然是可以说,言论自由嘛,但你做得到吗?如果你做得到,你就知道那其实不是爱情,只是感情,同情,激情或者是矫情。

陈大龄大概是毛姐撮合生涯中唯一不服从安插的一张牌,所以毛姐对他有点偏恨:“你看这个人是不是有点迂腐?三十多了,还在那里爱情可遇不可求,再这样‘遇’下去,一辈子就过完了。我跟他说,我知道你是在等一个你爱的人,但是你可以先找个老婆过着再说嘛。等遇到你爱的人,再爱她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