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2/3页)



“我——你没听见欢欢叫我‘姑姑’?”

他笑了起来,静秋很喜欢看他笑。

有些人笑起来,只是动员了脸部的肌肉而已,他们的嘴在笑,但他们的眼睛没笑,眼神仍然是冷漠的,甚至是仇恨的。但他笑的时候,鼻子两边现出两道笑纹,眼睛也会微微眯缝起来,给人的感觉是他的笑完全是发自内心的,不是装出来的,也不是嘲讽的,而是全心全意的笑。

“不是小孩子也可以吃糖的,”他说着,又把糖递过来,“拿着吧,别不好意思。”

静秋只好接过糖,自我安慰说:“我替欢欢拿着。”欢欢抢上来要静秋抱,静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下就笼络住了欢欢的心,她有点受宠若惊,抱起欢欢,对他说:“大妈叫你回家吃饭的,我们走吧。”

他伸出手,让欢欢到他那里去:“欢欢,还是让三爹抱吧,姑姑今天走了好多路,肯定累了——”

欢欢没反对,他走上来从静秋手里把欢欢抱过去了,示意静秋走前面。静秋不肯,怕他走在她后面看见她走路姿势不好看,或者她衣服有什么不对头,就固执地说:“你走前面,我——不知道路。”

他没再坚持,抱着欢欢走在前面,静秋走在他后面,看见他象受过训练的军人,两条长腿笔直地向前迈动。她觉得他既不像他大哥志宏,又不像他二哥志刚,他好像来自另一个家庭一样。

她问:“刚才是你——在拉手风琴?”

“嗯,你听见了?是不是听出很多破绽?”

静秋看不见他的脸,但她感觉就是从他的背影,她都能感觉到他在微笑。她不好意思地说:“我——哪里听得出破绽?我又不会拉琴。”

“谦虚使人进步,你这么谦虚,进步肯定很快。”他站住,微微转过身,“但撒谎不是好孩子,你肯定会拉。你带琴来了没有?”他见她摇头,就提议说,“那我们转回我那里,你拉两曲我听听?”

静秋吓得乱摆手:“不行,不行,我拉得太糟糕了,你拉得——太好了,我不敢拉。”

“那改日吧——”说完,继续往前走。

静秋不置可否,好奇地问:“怎么你们那里的人都会唱《山楂树》?”

“这歌挺有名,五十年代很流行,很多人都会唱。你也会唱?”

静秋想了想,没说自己会唱还是不会唱。她的思绪一下子从山楂树这首歌,跳到今天路上看见的那棵山楂树去了:“歌里边说——山楂树是开白花的,但是今天赵村长说——山上那棵山楂树是开——红花的。”

“嗯,有的山楂树是开红花的。”

“那树——真的是因为烈士的鲜血浇灌了树下的土地,花才变成红色的吗?”她问完了,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傻。她感觉他在笑,就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问题问得很傻?我只是想弄清楚,才好写在教材里,我不想撒谎。”

“你不用撒谎,你是那样听来的,就那样写,是不是真的,就不是你的问题了。”

“那你相信那花是——烈士鲜血染红的吗?”

“我不相信,从科学的角度讲,那是不可能的,应该原来就是红的。不过这里人都这样说,就当一个美丽的传说好了。”

“那你的意思是说这里的人都——在撒谎?”

他笑了笑说:“不是撒谎,而是有诗意。世界是客观存在的,但每个人感受到的世界是不同的,用诗人的眼光去看世界,就会看见一个不同的世界——”

静秋觉得他有时说话很“文学”,用她班上一个错别字大王的话说,就是有点“文妥妥”(文绉绉)的。她问:“你——看见过那棵山楂树开花吗?”

“嗯,每年五、六月份就会开花。”

“可惜我们四月底就要走了,那就看不见了。”

“走了也可以回来玩的。”他许诺说,“今年等那树开花的时候,我告诉你,你回来看。”

“你怎么告诉我?”

他又笑了一下:“想告诉你,总归是有办法的。”

她觉得他只是随口许个诺,因为那时电话还很不普遍,K市八中整个学校才一个电话,打长途电话要到很远的电信局去。估计西村坪这样的地方,可能连电话都没有。

他似乎也在想着同一个问题:“这里没电话,不过我可以写信告诉你。”

静秋吓坏了,她们一家住在妈妈学校的宿舍里,如果他写信到学校,肯定被她妈妈先拿到了,那还不把她妈妈吓死?从小到大,她妈妈都在嘱咐她“一失足成千古恨”,但从来没告诉过她怎样才算失足了,所以在她看来,只要是跟一个男生有来往了,就是失足了。她紧张地说:“不要写信,不要写信,让我妈妈看见,还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