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2/2页)

娄贺的心沉了下去。

他看到空青的眼眶红了。

空青是什么人?共事五年娄贺非常清楚。她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因为善于蛰伏忍耐,被派去做女官。

她上一次眼冒泪花的时候,他俩还一起挤在富丽堂皇的院子里,在飞鸾卫教习跟前挨骂呢。

“很严重吗?得治好他……”娄贺干涩地说道,“有寻不到灵药找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找过来。”

“走吧,用不到你……”空青道,“先生杀了那个怪物……玄机阁把全天下的灵药搜罗过来了,大景排着队都是要为先生送命的人。”

谢怀安用不到别人给他送命。

他自己快没了半条命。

焚香楼顶层的客房已经变了模样。

珍珠宝饰全部撤掉,殷红的织金地毯上铺了一层厚重的青色毯子。百宝嵌的博古架、刻在金板上的《天生真经》、圣龛被统一拉出去处理,不是融了就是烧了。

凡是人眼能看到的地方都蒙了白纱、添置了竹帘,清幽雅致的装饰掩盖了繁复的彩画。

谢怀安卧在高床软枕中,上身被软枕撑起一点,没有完全平躺。

柔软的毯子裹着他,床架子上的白纱挡着他。

空青和凌子游两个人在隔间忙碌,一个揪着头发改方子,一个烧热水换洗脏了的毯子。

鸿曜坐在床边陪着,眼帘垂下,不时探一下谢怀安的鼻息。

三天前,谢怀安被送回焚香楼。

凌子游探完脉手都在抖。

谢怀安身体内外都是毛病。

他体内碎过的骨头虽然被白光愈合,但变得更脆弱,脏器在对抗中受了损,周围稍有异响便容易引发严重的心悸,呼吸紊乱,嘴唇泛起紫色。

白光治愈着他的胸腹、四肢上深可见骨的伤痕,还有手脚可怕的烙印。

浅一些的伤痕已经没了痕迹,还有极深的尚未愈合,需要辅以药物包扎。

“恩师有血莲丹可治内症。正巧我有备料。”凌子游求了鸿曜的应许后,飞快跑到楼下开始煎药。

圣石坠入大景后,天外的力量激起本源的灵气,大量草木异变成了灵药。

灵草辅以真气炼药能炼出远胜于以往的丹药。凌子游便是此中高手,年纪轻轻成了神医。

费了一番功夫后,一颗光滑流转的血莲丹炼好了。

谢怀安吃不进去。

谢怀安喂什么吐什么,药丸咽不下,化成药汁刚送进口中不一会就往唇角涌。

有时他躺着就会干呕,吐出些酸水,若是照看不及时呛着了,细细弱弱地艰难咳嗽着,看着叫人揪心极了。

“他肺腑里有白光顶着,先治一下外伤。”凌子游哑声说道。

谢怀安服不了药,他就赶紧包扎伤口。

玄机阁的弟子源源不断送来要求的灵草,凌子游细细研磨、配了最温和方子敷上去,用最轻柔的手法包扎好细布,打结。

刚一裹好,谢怀安似乎觉得被束缚住了,汗如浆下,呼吸急促起来,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四肢开始挣动。

鸿曜眼疾手快地拆了细布,眸中阴云密布。

凌子游愁得头发快疏了。

凌子游练武,诊脉的手法与寻常医者不同,探出了谢怀安受过的苦。

他听着百姓欢喜的哭泣,再透过窗子看着湛蓝的天,好像被昭歌这两日流行的“随时随地流泪感叹病”传染了,看到谢怀安眉头紧蹙,昏都昏不舒服,登时就眼睛酸涩。

灵药和食水都喂不进去,内功修得最精深的鸿曜派上了用场。

自从带着谢怀安回来,鸿曜每天只拿出极少数的时间处理要事,其余事项一律搁置。

鸿曜拎了个坐墩陪在床边,每隔一会就将谢怀安青白的腕子小心地从毯子中捞出来,输一丝真气在他的体内不断游走。

谢怀安的身体脆得不行,练不来武。真气就是个缓和的作用,多了不妥,快了有害,外放时需万分注意。

鸿曜从练武的第一天起就抱着外放真气为人缓解不适的念头,动作纯熟。

时昏时醒了三天后,谢怀安终于有了些精神。

谢怀安呼吸刚一变,鸿曜马上握住了他向毯子外摸索的手:“先生……”

“唔……”谢怀安眉头紧蹙,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

那双蝉翼般轻薄的眼皮,想睁开却突然不敢了似的,颤了颤,牢牢闭合着。

鸿曜面色极为难看。

谢怀安的眼睛没有伤。他看得见,但是不睁开。

不止有这个问题。

谢怀安碎过的骨头已经愈合了,理应不会再产生痛意。但他昏睡中不时会叫疼发颤,好像经过的酷刑又开始折磨人。

而他醒来后……

“不……”谢怀安呼吸急促起来,像是坠入出不来的梦魇。

“先生,醒醒,我在。”鸿曜俯身唤道。

谢怀安像是被吓破胆的小动物,抽动着冰冷的鼻尖,握着鸿曜的手,将自己的脸往温暖的手心中凑,口中含糊地呜咽着:“不怕,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