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绝后
虽然按穆骁心理, 恨不能将顾琳琅,时刻栓在他身边,但, 一来,太医谢邈说顾琳琅胎相不稳, 需卧床静养, 不能移动, 他暂不能将顾琳琅移出香雪居,囚在宫中;
二来, 他是一朝皇帝,不是富贵闲人, 除需处理日常朝务外,近来还有肃王谋反这件大事,需他大力肃清朝堂, 各种官员升贬调动、势力打压或安抚,诸事繁杂如有千头万绪, 让他无暇分身,无法与顾琳琅时刻守在一处,只能在香雪居留派人手, 命人盯着顾琳琅, 不许她和颜慕, 离开香雪居半步。
这夜, 穆骁将手中庞杂朝事, 终于批复完毕,能够宽衣上榻歇息时,时间已近子正。他身体倦极,然而放空的精神, 刚从繁冗朝事中脱离出来,就完全陷入了宫外的香雪居里。他想着顾琳琅和她腹中的孩子,迟迟无法入眠,在御殿睁眼躺榻许久后,终是起身下榻,在这深更半夜,秘密离宫,来到了顾琳琅的香雪居小楼。
起先,穆骁人站在室外,听着里头辗转反侧的难眠声,一直没有入内。后,天将明时,里头渐渐悄无声息,顾琳琅似是终于睡了,他轻声推门而入,走至顾琳琅榻旁,在她榻边,坐望了许久许久。
幽映灯火与将明天色中,坐在榻边的穆骁,将睡梦中的顾琳琅,无声望了又望。他望着她沉郁的睡颜,望着她尚且平坦的腹部,想着她也不知正怀着谁的孩子,想这无情无义的狠心女子,永不可能对他说实话,想她一次又一次地欺骗他、辜负他、背叛他、要杀他,越想越是心中恨灼时,又见她几无血色的菱唇,微微一动,也不知低喃了一句什么后,有晶莹泪水,忽自她眸角流下,如断线珍珠簌簌而落,像是……一直落到了他的心里……
好像心中苦透了,纵在睡梦中,亦有无数的眼泪要流……穆骁望着梦中落泪的顾琳琅,忽地想起少时,除在初次夜里,曾见她因痛流泪,他几乎没见她双眸湿过,不像多年后再见,她好像真成了水做的,动不动就要落泪,在面对他时,常是凄凄惶惶,泪眼朦胧……
……多年前……多年前他也曾坐在这张锦榻榻旁,望着顾琳琅……不是无话可说、心中恨涌,而是情意暗生、言笑晏晏,少年人的爱慕心意,纵因难言的自卑自尊,再怎么别扭深藏,也情不自禁,要流溢出来,如鼎中轻烟,无形中,缠缠绵绵地,绕系着他与顾琳琅……
……就在这张榻旁,他将视与性命等同的玉佩,赠送给了顾琳琅,“我不喜欢琼瑶,我喜欢琳琅”,少年人发自肺腑的真挚情话,纯真,热烈,在回忆之时,犹热切地响在耳边,带着心头血的赤诚炽|热。而今,物非人也非,这枚定情的玉佩,在他手中,仅剩半枚,另外摔碎遗失的半枚,大抵早在岁月尘世中,被碾成了齑粉,随风逝得干干净净……
满心恨灼,因忆起少时旧事,不由心灰。穆骁沉默地坐在榻边,任心中爱恨,纠缠绞痛不知多久后,见榻上睡着的顾琳琅,忽地身形微动,似将醒来,在略想一瞬后,无声起身,轻步悄走至室内屏风之后。
隐在屏风后的穆骁,欲暗中观察顾琳琅,看她在无人之时,对她腹中孩子,究竟是何态度。
……是明确生父的欢喜或厌恶?还是,连她自己也无法判断的纠结与迷茫?
穆骁在心内,将所能想到的可能,都想到了,可,预想中,顾琳琅神色慈柔地轻抚腹部,抑或是面露厌恶痛苦,面露纠结迷茫,都没有出现。醒后的顾琳琅,神情怔怔的,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见她在榻上静坐一阵后,如寻常晨起,趿鞋下榻,走坐至镜台前,缓缓对镜梳发。
就在穆骁以为看不出什么,准备从屏风后走出时,镜台前的顾琳琅,渐又停止了梳发,长久地僵坐不动,神色沉凝。穆骁望着这样的顾琳琅,心中隐约感觉似是不妙时,见顾琳琅忽地抬起右臂,将右手越攥越紧。
不由悬起的心,在见顾琳琅,将紧攥着的拳头,狠狠锤向她自己的腹部时,惊得几要从穆骁嗓子眼中,骇跳出来。他忙闪奔上前,紧攥住顾琳琅意欲行凶的手,劈头盖脸地怒喝一声:“做什么?!!”
有若霹雳的一声怒吼下,顾琳琅原先凛如霜雪的决绝神色,变得惶恐万分。她一壁极力挣扎着,欲挣脱他的桎梏,一壁眸光闪躲着,避开他的怒视质问,回答的声气,明显十分底气不足,却强撑着硬道:“……没……我没做什么……什么也没有做……”
穆骁见顾琳琅这般,心中更是有数。又气又喜的他,怕顾琳琅在挣扎时,故意将她自己摔在地上、撞案角上,越发用力地将她箍在怀里,强让她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己身上。
冬日晨光,将铜镜镜面映得通明,镜中,柔弱苍白的女子,被年轻男子,强行搂依在怀中,神色惶恐,眸中忧虑难掩。而强搂着她的年轻男子,双臂箍得紧绷,紧搂着怀中佳人,如搂护着一尊易碎的绝世奇珍,生怕她有半点闪失。只是,动作爱护,神色却冷怒无比,男子剜盯着女子的眸光,如能吃人,好像下一刻,就要提刀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