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休书(第2/3页)
尽管极其畏惧孤独,尽管依他私心,想与琳琅、阿慕,来世再做一家人,但对琳琅和阿慕的爱,终究战胜了一己私心。最后的奋力一搏,亦以失败告终,也许他这一世,注定一事无成,注定无法拥有任何人,只能做一个孤独的败者,孤独地死去。
他接受了这样的命运,接受自己将死在人生的第二十四年,而二十三岁的琳琅与七岁的阿慕,人生还长远着,他自那年从霍翊洞房带走琳琅后,已强行拖着她们母子,陪他多年,不应在这时候,仍拖着她们,陪他一起死。
沉定的心绪,如地牢幽寂无声时,有沉重脚步声,忽然杂沓响起,如追魂索命般,步步逼近。
狱卒们抬来了各式残酷刑具,血|淋|淋的残忍刑罚,与颜昀只咫尺之距时,又有狱卒,在颜昀身前,放下了几案纸笔。大晋朝的天子,以胜利者的姿态,缓步踱近,他微挥手,屏退一众狱卒后,乌影沉沉地,停在了颜昀身前。
……我夫君是云中皓月,陛下则似坑底烂泥……
言犹在耳,顾琳琅的讽嘲声,在穆骁心底,激起无尽的冷笑涟漪。云中皓月,那他就让晕醒后的顾琳琅,好好看看,她的云中皓月,如何卑贱如泥,如何为能求个痛快死法,弯下他那天生高贵的脊梁,像条野狗一样,跪伏在地,苦苦乞求他穆骁,给他一个痛快死法!!
“写下休书,而后告诉顾琳琅,你恨她,你恨她给你招来了祸事,不仅让你做了亡国之君,而今,连个小小的长乐公,也做不了,恨她让你失去所有,沦为将死的阶下囚。
告诉顾琳琅,你恨透了她,你此生最悔恨之事,就是与她相识,当着顾琳琅的面,跪下来求朕,求朕给你一个体面痛快的死法。
如若不然,朕会命人一直吊着你一口气,让你在将这里的所有刑具,细细尝一遍前,求死不能。是今夜的痛快一死,还是长达数十日的生不如死,你自己选。”
穆骁冷酷的言语,道说得直接简明,就像一道雪亮的铡刀,正悬于人脖颈之上,逼人迅速做出决定。静坐的颜昀,没有言语,他微抬双眸,无声望着对面这个,令他一再一败涂地的对手,拢于袖中握着钥匙的手,不由微用力些,而面上神色,淡静如前,在穆骁的恐吓威逼下,静默不语。
颜昀视穆骁为胜者,而穆骁,同样视颜昀为胜者。纵夺了天下又如何,在“情”之一字上,他输颜昀,输得彻彻底底。不愿认输,在令自己一败涂地的对手面前,穆骁怎肯折了傲骨,他负手冷望着沉默的长乐公,眸中尽是浓浓的讥讽。
“怎么,都到这地步了,还想着与顾琳琅鹣鲽情深?!不妨告诉你,朕与顾琳琅少时结缘,早有旧情,她对朕,情深似海、坚贞无比,之所以做了你的妻子,对朕起了杀心,仅是因为患上失忆症,暂时忘记了与朕的情缘罢了。
朕爱她,爱到可以不计较她此次受骗刺君,依然与她再续情缘,甚至,能爱屋及乌,允许她的孩子,依然活着,而你,确确实实应当恨她。
若非你选择立顾琳琅为楚朝皇后,朕不会执意灭楚,你的楚朝,或许真能苟延残喘下去,在你手中中兴,不致灭亡。若非你的妻子叫顾琳琅,禅位的你,大可做一世安逸长乐公,不会在今夜,身在此地,只有死路可走。
你的江山、你的性命,都可说是因顾琳琅而亡,为何不恨?!等顾琳琅想起旧事,她会与朕恩爱如初,将你立刻抛之脑后,为何不恨?!
你以为你与她之间那点夫妻情分,算得了什么吗?!朕与她,早在你强夺臣妻扬名前,就已相识相爱。嘉平元年,正月十六夜,朕在去往东市的路上,有缘与她相识,比你与她相见,早了将近一年。
这近一年的时光里,朕与她早就互许终身,行了夫妻之事,你以为与她一夫一妻,同心同德,其实她早就将身子许给了个人,心底一直藏着个的男子。你的所谓专情,所谓古往今来,帝王家独一无二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其实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这一点,难道不值得你怨恨吗?!”
………………
一再挑唆仇恨的嘲讽冷语中,颜昀始终静默无声。穆骁望着垂目不语的颜昀,想他不见棺材不落泪,正欲唤人入内,对颜昀用刑、逼他就范时,牢外,脚步声轻响渐近,丽竞司首领宗远,停步离天子数十步之远,弯身垂首,恭问圣意:“启禀陛下,肃王与长乐公秘密往来的信物信函,已尽数查获收整,陛下可要即刻查看?”
穆骁微想一瞬,令宗远将一应信物信函,呈上前来。宗远奉命捧物走近,穆骁审视的目光,从厚厚一沓秘密信件,转看到旁边的信物上,见一信物为一乌金匕首,旁有标签写记,此为肃王之物,而另一颜昀信物,则是一只白玉扳指,扳指裂有一条细缝,刻有半阙古人词,篆书着“长恨此身非我有”等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