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机会(第2/2页)
“重情好,既是重情之人,夫人就会将朕待夫人的好,尽数刻记在心中,不会轻易忘得干净,夫人会清楚地记得,朕待夫人,是如何情深,如何宽容”,他一句句地说着,在“宽容”声落后,深深看她片刻,低声问她道,“是不是?”
琳琅轻应了一声,忍着心内厌恨,垂眼靠在穆骁臂弯中。
……若真是谋杀弑君一事事泄,穆骁绝无可能再给她机会。多年浴血奋战打下的江山帝位,与一个轻如鸿毛的泄|欲玩物,孰轻孰重,一眼分明。甚至无需真凭实据,依穆骁狠绝性情,但凡他查到一点苗头,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搂着她絮絮低语,他会直接将她扔到可怕的天牢里,命人对她严刑拷问,逼问出幕后所有相关罪人,而后,按律将她处死……甚至,为了以儆效尤,他不会给她一个痛快的死法,而会像对待霍翊那样,让她受尽刑罚折磨而死……
为穆骁那句“不要再有下次”,非指她意图弑君一事,而是指她在意乱情迷时,不由唤出了“昭华”二字,琳琅既感庆幸,又感痛心。
岂不痛心,想到昭华当时就在外殿,内心所受折磨,并不比她少,琳琅心痛如碎。身在外殿的昭华,明知妻子就在内殿,听她受人欺辱,听她声声唤着他的字,却为大事计,不能入内与穆骁对抗,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强行隐忍,任心中愧痛,如刀割绞。这样的痛苦折磨,她单细想一瞬,便觉肝肠寸断,而昭华,不知在外强行忍耐了多久……
……昭华……昭华……
得以从御殿脱身后,琳琅忙去寻找她的夫君。因为心中痛苦与纠结,寻找夫君的步伐,一时急切到几要踉跄摔地,一时又沉重地如拖行巨石,难以迈前。
夕阳下,女子的身影,时快时慢地移动着,御殿内,缓走至外殿的穆骁,静静看着画案上的《美人春睡图》,看画上一女子困倦地伏睡于园中白石上,周围春花鲜妍,半放的魏紫姚黄,隐遮住女子面容,只见一捧青丝迤逦如瀑落垂,在春风中轻轻摇曳。
画风清雅,线条流畅,似在落笔时,没有一处,曾有凝滞。穆骁望着这幅画作,冷笑一声,似欲嘲人,可几近切齿的冷笑声,真落下时,却像是在嘲笑他自己。
画中的香雪居之景,熟悉一如往昔,越想想要遗忘,便记得越是清晰。少年时所有与之相关的居中记忆,随着自己的一声冷笑,如山海呼啸着扑面而来,叫他无处可避,只能绝望挣扎,越陷越深。
长期以来,一退再退所越压越深的愤懑、不甘、怨恨与痛苦,都在这一刻,无可抑制、几近绝望地冲涌至心头。穆骁强行将它们困在胸|膛中,不叫它们绝望地冲出,而后毫无顾忌地尽情发|泄,将他所恨着的一切,都撕得鲜血淋漓,搅得天翻地覆。
他犹有一丝心念,可如锁链,栓着心中遍体鳞伤的野兽。胸膛中,千疮百孔的野兽,犹做困兽之斗,如在濒死前,悲愤地发出最后的咆吼。他听着心中的悲鸣声,如一个逃避世事的懦夫,想强行再给自己一次触及温暖的机会。他还不想承认可悲事实,不想完全面对可悲世事,不想再无退路可退,从此只能绝望沉|沦进黑暗里,再也无法希冀光明。
美丽的画作,被粗暴地揉成一团,扔进水中。墨色在水中晕染开来,将澄澈的清水,染成一缸污浊。天色渐也暗如污水,琳琅在噬人的暗色里,逃离了阴影沉沉的皇宫,在宫外的马车上,寻到了一直等着她的夫君。
天色已晚,窗帘密合的车厢内,晦暗不明。她看不清夫君面上神情,也不忍去看,只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沉默地与他一起回家。
世事如刀,一路车轮辘辘,都像是重重碾压在她心间,将她本已伤痕密布的心,再度碾压得伤痕迸裂、鲜血淋漓。纵回到家中光明处,心依然陷在深渊烂泥里,不见天光,她深知自己心中之痛,故能切身体会到,此时的夫君,正在经受怎样的痛苦折磨。
这样的剧痛,令人无法言语。一路沉默着,琳琅与夫君回到了家中寝堂。她垂着眼帘,本是因不知如何直面夫君,不忍正视她的夫君,可却在室内灯光下,惊望清夫君雪白衣袖上,落有锈红点点。
心中一震后,琳琅猛地明白了什么,随即大颗大颗的眼泪,如断线珍珠,自她眸中,簌簌滚落。
“杀了他!”明光中,女子双眸落泪不止,神情却并不柔弱,反是坚定痛恨至极,她仰看着她的夫君,咬牙切齿,如在撕咬吞咽仇人的血肉,“我们一起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