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钧台(1)(第3/4页)

徐斌很有经验地插话了:“要说面脂还是我们南阳的好,东朝的贵妇哪个不购青要山的药脂?后悔后悔!早知道南境这么少穿戴涂抹,我就该多带些来!”

他也脚踩木屐,清爽又笨拙地挪过去,要分邹吾难得煮的那壶茶,主动养生。

红窃脂大方地推给他,说着还拿肩膀顶了顶徐斌,“是啊,徐大人,要不咱们偷偷出境回南阳吧一趟吧,我看夏舟那小子有门路,咱们去进些货,里外也能赚一笔。”

卓吾有点蒙圈,道,“咱们是不谈正事了吗?不谈那我就走了,阿鸾还等着我回去呢。”

邹吾把那封好的竹筒给他,点点头,“那你回去吧,注意山路,这个带回去给殿下喝。”

卓吾每晚来哥哥这儿应个卯儿也算任务了,里外来回沟通点近况,闻言他拍拍手把竹筒接过去,摸了摸自己左一口右一口吃得圆滚的肚子,大摇大摆地就要往外走,只是走到门口又忽然定住,回头道,“瞧我把正事儿忘了,阿鸾问哥哥你来着,他问你那天在马车里到底和向副说了什么?”

···

渝都最高一层山阶之上,巨灵宫矗立山岗。

向繇起居西殿,此时在西殿的最外围,夜雨可见一空廓楼阁石柱林立,灯火通明,轻衣薄衫的少女们手捧洗浴之物鱼贯出入,能并行二十余列玉辂的台基正中央,乌黑的台基里竟是一方纵宽惊人的温泉池,池中山泉汤自然涌入,雾气蒸腾,使女们赤脚行于此,脚下石阶皆是温热,旁开空廓的洗浴之处,晚风抚着白绸青帐,重重的帷幕在烛影中不断翻飞,雨卷帘幕,送凉风入殿,一冷一热,只感觉沁凉舒爽。

“安哥儿他们睡了嚒?”向繇一张脸熏得潮红,叠着手臂安静地伏在温热的池岸上,任由使女擦背,浣发。

那长长的青丝浓密缱绻地浮在温泉池面上,蛛丝儿一样,仿佛能将人颤毙其中。

“向副放心,都睡了。”

他身后的使女答,为他擦背的手力量不由就轻了。

“嗯……”向繇阖着眼不满地咕哝,“重些……再重些……”

如此,久浸温泉的身子,一滩烂泥般地松泛了,脑子却混沌不堪地被这些天的事情拥塞住,兜兜转转想到了那天泪江码头的事儿:当时他当着小太子的面,给邹吾开了得天独厚的职位,结果被那个年轻人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他心中气愤,盘算着这个人敢拒绝他,不知道有没有本事收场。

古柏后来也问他,说邹吾到底给你写了什么?

那姿势从外面的角度看,的确是邹吾在小几上写了,其实,那并不是写了什么字,他是在画,画的是渝都和整个陵嘉水域的地形城防!

他在邹吾画第四笔的时候猛然惊觉,刹那间几乎忘记呼吸。

小几上面整个渝都地图删繁就简,最重要的三层台地、城墙城门、巨灵宫、武道衙门,水军码头清晰可见。他自己的地盘自己很清楚,渝都固若如金汤,山不倒,城不破,再精锐的雄师列军在外,也要于此处折鞭,可唯一的弱点,不再城外,而在城内。

邹吾信笔画来,一笔一捺,精准却自如,气势之潇洒,有如列山河之上斩草为马,撒豆为兵。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男人,不知他所做为何,只能安静闭嘴等他挥洒完,再顺时针转手把小几掉了个个儿,将正面对准自己,“向副请看——”他温和地做了“请”的手势,紧接着不知在哪里又拈来一片片鹅黄色的嫩叶,按照渝都周边小岛岛链的位置摆放好——那都是驻兵的地方。

他食指中指并拢,指着地图轻声而迅速道,“渝都地理位置险要,屯兵积粮,控扼三江,以一山之地,遥控南境一万六千三百八十里山河沃土。”这是起兴。

“然如今南海战场已届决战之时,南君亲征,全线牵制,渝都大军全数开拔前线,只剩武道衙门这城内唯一城防兵力。若是平时,向副自然不把这群人看在眼里,可是现如今——”

邹吾手指几个岛链,断言:“兵力空虚。”

“巨灵宫外。”

邹吾指着渝都权利中心,“无所依凭。”

当时向繇眼珠急转,和邹吾不约而同:“申不亥。”

邹吾闻言只是笑笑,点了点居于最北部高亢之地的巨灵宫——“此处顺应地形,居于山势平层的最高处,三面环山,挺拔壮观——这里才是南境的心脏,山上于此一呼,山下千军响应。南君前线就算稍有失利,也还有万里纵深扭转,可这里,少有差池,南境不存焉。”

最后,他说,“向副深谋远虑,担忧东朝情势的确不错,但也要防灯下之黑,祸起萧墙啊。”

盯着那水痕逐渐干涸不见的小几,向繇无声地点了点头,所以才会有他答应将邹吾挂职申不亥的武道衙门中,暂做闲棋,以备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