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西风白鸟薄烟幕
毛皮刺鼻的腥膻和血腥的味道笼罩在她的身上,眼皮激烈地抽动着,后脑的疼痛蔓延到面上,那张臭烘烘的嘴从她的脸顺着脖颈一路向下,粗大油腻的手掌攥住她的胸死命地揉捏拉扯,疼痛渗到身体的深处。她想挣扎,却无能为力,一动也动不了,只能无助地躺在那里任人羞辱。
此生之前所受所有折辱皆如浮云,唯有此刻那种软弱无力令自己蒙污的羞愧令她几欲就此死去。她想哭喊却发不出声音,如果能令那人停止,她宁愿哀恳求饶,抛弃一切自尊和姿态,愿意匍匐在他脚下求他停下来。
但他在笑。他的口水和血淋洒在自己的身上,令她自觉污秽不堪。即便是突然而至的瓢泼大雨也无法洗刷她的污浊之感。
她在满是泥水的地上蜷着身子,恨不得如蚯蚓一般钻入地底。生如牲畜,死如蝼蚁,抛绝羞耻,放弃她所拥有的一切,令她卑微低贱一如蚊虫。
泥水从口鼻中喷涌而出,就像是身体里的污秽多得装载不下满溢了出来。她呛得眼泪横溢,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甚至眼泪也是浸满了血色的泥污。
大地裂开了缝,她想隐身其间,却被从地底涌出的污浊潮水淹没。
天地昏暗无边,群鬼四出,尖啸嘲弄着她的绝望和软弱。她眼睁睁看着头顶的天被乌云遮挡住,落入黑暗之中。
“叶初雪,醒醒,叶初雪!”
那声音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令她窒息的污浊,她被一只有力的手臂强横地拽了起来。叶初雪睁开眼,还来不及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就慌张地推开他冲到帐外剧烈地呕吐了起来。
她想将五脏六腑中的污泥全都吐出来。
平宗跟着她出来,轻轻拍她的后背:“又做恶梦了?”
她几乎是本能地打开他的手:“别……”她回头,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孔,噩梦在他的目光中缓缓淡去。“我没事。”她缓了口气,让他扶着自己站起来,回到帐中。
平宗担忧地看着她。事情已经过去十天,她却迟迟无法恢复。身上依旧斑痕累累,脸上的肿稍微消退了一些,眼睛仍然青紫,颧骨下面和嘴角的伤痕益发明显。但更令他担心的是她完全无法从噩梦中摆脱出来。她无法合眼,噩梦紧随不去,哪怕只是片刻的休憩,都会令她陷入惊恐的哭喊中。他要随时守在身边,将她从梦中唤醒。
叶初雪默默看了他一眼,努力想要忽略他神情中的忧虑,轻轻推他:“我没事,你去忙吧。”
“吃点儿东西。”他将早就备好的奶茶递给她。她却只是长叹了一声,转身又躺下,疲惫地摇了摇头。无休无止的噩梦让她精疲力竭。
平宗无奈地放下奶茶,看她蜷成小小一团的样子,在河滩上找到她的情形反复在眼前掠过。他到现在只要一想起当时的情形,就会心痛得忘记呼吸。他想将她死死锁在怀中,再不放她离开,再不让任何人、任何风雨伤害到她,他想形影不离地拥抱着她度过每一个白天黑夜。
但是他不能。
她从未在清醒的时候抗拒过他的抚摸和拥抱。但平宗能敏锐地察觉到在他接触到她身体的时候,那皮肤下突然僵硬绷紧的肌肉,他手指拂过的地方会起一片寒栗。她在他的怀抱中轻微颤抖,几不可查。
更加明显的则是在她梦中,好几次被她的哭喊惊醒,平宗试图去安抚她,却在两人身体接触的瞬间遭到她激烈的反抗。
她怕他!这个认知几乎令平宗失控。但他知道这种时刻他只能更加控制自己,他必须隐忍,尽最大能力照顾她,令她感到安全,令她安心。
“你不能不吃东西。”他耐着性子劝道:“从昨天到现在就喝了一口奶茶。
叶初雪摇头:“我不想喝奶茶。”
“那你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做。”
她苦涩地笑了笑,摇头不语。
帐外有孩童嬉闹的声音,出生的羊羔咩咩地叫着,牧人的狗欢快地追逐着主人的脚步。青草的芬芳混合着牲畜的味道;天光从穹庐顶上的天窗落下来,天蓝得令人心碎。
这一切都美得如同仙境。但却不是她的仙境。
平宗给了他能给的最好的一切,她却在这个时刻绝望地无法回应。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滑下来,默默地浸入波斯长毛氍毹里。悄无声息地湮灭,无迹可寻。
但这一切没有逃过平宗的眼睛。他凑过去,扳着她的下巴令她将脸转向自己,低声问:“为什么哭了?疼吗?”他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愚蠢,只是为了让她开口说话,并不肯轻易放弃:“叶初雪,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说,我都帮你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