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日断关河归路绝(第5/7页)

  “南朝政局变幻奠测,如今主政的琅琊王是主战派,我怕落霞关和昭明会出问题。”

  素黎拓想了想,确实除了忽律部和玉门军就近之外,也没有别的地方军队可以调动,只得点了点头:“属下只是担心高车人如果真的大举南下,晋王会有危险。”

  “放心吧。”平衍笑容温和, “晋王带的可是天下无敌的贺布军。”

  平衍直到人都走完了,才叫来软兜送自己回卧室。

  他一夜未归,屋中冷清得没有一丝暖意。平衍挥退要来为自己更衣的内侍,在床榻边上坐下,一时只觉得精神体力都到了极限,竟然连躺下去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原处枯坐,脑中却仍然不断回闪出那刺客受刑时眼中无可掩藏的深深恐惧。

  他叹息了一声,头深深地垂下,仿佛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一样。

  突然门从外面被猛地推开,寒风席卷而入,将脚下熏笼中的火冲得闪动。平衍抬起头,看见晗辛出现在门口,正皱着眉瞪着他问:“你是不是要死了?”

  平衍像是早就知道她会出现,一点儿也不觉得吃惊,深深打量着她,目光中带着他自己并没有察觉到的渴切,“一时大概是死不了的。”他笑了笑,仍觉精力不济,说,“你能不能把门关上,冷。”

  晗辛瞪着他,也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在狐疑,半晌终于进了屋将门关上。冷风顿时消弭无踪。平衍松了口气,微微笑了笑,又低下头去。

  熏笼中火光明灭,照得他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晗辛突然起了疑心,走到他身边蹲下,与他的眼睛平视,问:“为什么要把我骗回来?你不是一刻都容不得我在龙城吗?”

  平衍看着她,动了动嘴唇,仍旧笑了一下。也不知是因为他体力已经到了极限,还是将要说出的消息太过沉重,一时间连扯出一个笑容也觉得无比困难。在斟酌如何开口之前,有一种无力的虚弱感席卷了他的全身,让他一个字也不愿意说出口来,只能拼尽所有的力量,微微抬起了一只手。

  晗辛盯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心中极是踌躇。当初早已经分道扬镳,心中一直笃定彼此都已经从对方的生命中离开,这样她才能放心地在龙城流连,不是为了守着他,只是为了守着一段记忆。她可以关心他,可以在听说他遇刺受伤的时候不顾一切星夜兼程地赶回来,却并没有强大到去握住他的手。

  平衍的手十分好看,修长匀称,骨节适中,食指和中指的侧面覆着一层薄茧,是执笔磨出来的。如果他不上马打仗,更像一个汉人世家子弟,温文儒雅,饱读诗书,写得一手绝世钟王小楷。如果只看这双手,谁能猜想得到这也曾是一双弯弓执剑纵马疆场的手,这双手上沾染的鲜血不比任何一个丁零将军少,这双手在必要的时候,从不手软。

  “晗辛!”见她盯着自己的手发怔,平衍无奈地轻声唤她,不再任由她去抉择,伸手勾住她的手指,“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的手指凉得触目惊心,晗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向他望过去,这才从他的眼眸中看出了深深的沉痛。她突然害怕起来,反手握住他,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阿寂死了。”他轻声说,像是这样就能减轻对她的伤害一样。

  晗辛迷惑地眨了眨眼,似乎没有听懂:“什么?”

  他低下头,无法面对她的凝视,讷讷地说:“我知道你一直当他是亲弟弟。我没能照顾好他……”

  晗辛渐渐听明白了他的话,脑中嗡嗡作响,像是双腿骤然失去了力量,她扶着床沿跪下,将身体的重量都压在膝盖上,心中充满了惊恐的惶惑:“你说什么?他死了?怎么会?他才十六岁啊,人不都是要活到七老八十才会死吗?他才十六岁,怎么会死了呢?”

  平衍不忍告诉她真相,只得说:“他死时与你的主人在一起,受她一直照顾……”

  “跟夫人在一起?”晗辛抬起头来,想起自己临走前交代给阿寂的任务,“是我让他去找夫人的,我要让他替我传话,是我害死了他……”

  “你剐这样想,阿寂出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是战局中的意外变故,不是你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

  晗辛茫然地挣开他的手站了起来:“你把我骗回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我希望你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在你身边。”他轻声说,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晗辛,你伤心的时候,我会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