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2/2页)

哪知道方从鉴一回到惜薪司北厂的猫耳朵胡同,便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家里的门是开着的,走进去一看,床居然塌了?

这也就罢了,家里仿佛是遭了贼,地上一滩黑色的印子,散发着血的腥臭之味,衣柜里的衣服不翼而飞,就连厨房里的盐都空了!

方从鉴望着一片狼藉的家,用家乡话喃喃道:“干,搞么事……”

一路跟来的傅少阁也跟着纳闷,又劝他:“屋子都成这样了,怕是不能住了,去我那处吧!”

方从鉴有些犹豫,被傅少阁再三邀请,只得跟他一起离开,是以错过了每天晚上回到这里来住的乞丐小猫。

方从鉴在傅家住了几天,他身子骨壮实,在地牢内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才喝了几天药,身体已见得好转了。傅少阁没碰他,只是偶尔,傅少阁会用一种特别的目光打量他,像是钻研八股文似的,要把他从头到尾,拆解明白。

傅少阁也曾问他:“在牢里受那般的酷刑,怎么忍下的?为何不求饶?”

方从鉴也不明白,忍耐痛苦这种事,对他这样的人来说,难道不是与生俱来的本事吗?

方从鉴无法回答,傅少阁便不再问了。偶尔有时间的时候,他会教方从鉴看书认字,这对傅少阁来说,不过是无聊的消遣,但是方从鉴学得十分认真。

他识字不多,还都是加入叛军之后,上级为了让他能顺利传讯,教了一百多个字。对于能学习的机会,方从鉴是十分珍惜的。

学习、识字,这都是他曾渴望的。

就如同高高在上,站在云端的傅少阁。

都是他一直渴望着的。

傅少阁回了家,与方从鉴说了两句话,草草洗洗便睡下了。第二天一早,傅少阁吃早饭的时候,方从鉴已经从外头回来了——他习惯早起后,出去走动走动,为傅少阁带回春天的风沙,雨天的泥泞,和京城拂晓的讯息。

这天早晨他回来,带回了一份报抄。

这报纸与邸报一般大小,居右写着四个大字《大楚晨报》。傅少阁扫了一眼,这居然是今天第一次刊刻的报抄,而且还是民间报坊发行,傅少阁直觉这报抄意义非凡,然而往下翻翻,看到报中居然以大量篇幅刊登一篇白话文章《论党争的十大危害》。

纸张宝贵,所以书写时都尽量用文言文,文言文已通行了几千年,这些读书人们咋一看连篇累牍的大白话,一时间都有些不习惯。

“原以为是江南复社那帮人的手笔,现在看来,倒并不像。”傅少阁把报纸放到了一边,不再关注。

方从鉴倒是很感兴趣,把报纸上的内容认认真真读了一遍,还认真记下了天气预报。傅少阁已吃了早饭,出门往官署去了。

马车走到半道上,又有些堵。傅少阁百无聊赖,向外张望,宣武门里街上,十几骑并辔前行,把道路堵了大半。

傅少阁认出来,这十几骑高头骏马上坐着的骑士,都是朝中的熟人。为首一人乃是焦烈威。此外还有宫中少监一人,兵部职方司郎中一人,京城守卫数人。

傅少阁喃喃道:“上头要换此人前去辽东?”

到了官署中,果然听说了,陛下任命焦烈威为关锦总督,司礼监少监董鹏为监军,兵部职方司郎中燕自也为军机赞画。据说陛下还曾给了焦烈威三条锦囊妙计,就不知到底能不能派上用场了。

穆丞相办事够利落,下午傅少阁的调令就来了。傅少阁到吏部办手续,在皇城内的官署进进出出,总算是把手续办齐全,明日就能直接去户部上任了。

傅少阁回到太仆寺整理东西,聂光裕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随舟,我听说你要调去户部?在咱们太仆寺待着不好吗?”

傅少阁笑道:“既然入了仕途,擢升黜陟便是家常便饭,南浦兄,你多多保重。”

聂光裕依依不舍地将他送到太仆寺外,只听一声春雷,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起来。

傅少阁抬头,就看见方从鉴撑着伞,自氤氲春雨中走来。

第一期的《大楚晨报》,俞广乐只印了三十份。一天下来,还余出二十份,俞广乐都收入仓库内存放好,算作纪念。

他哪里知道,现在这无人问津的《大楚晨报》,会成为后世的收藏家抢破头的珍宝。

夜色深了,报坊的活计们点上灯,提前把明天的《大楚晨报》印刷出来。伙计问俞广乐:“东家,明天的报抄还是只刊刻三十份吗?”

俞广乐嗯了一声。虽然只要一通宝一份,几乎是白送,但他压根不觉得这《大楚晨报》会有人买,陛下大概是无聊了,想刊印点东西玩玩,待陛下兴头过去了,这报抄便不会再办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