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谢景迟,你真的要这样做?”
外面的雨还在下,天色灰扑扑的,连屋子里的灯都蒙上一层灰雾。
谢景迟脱掉自己的外套,换上男护工交给他的制服。为了能够扮演高中生时代的秦深,这栋屋子里的护工大都是比他略高壮一些的男性Beta。
他浇了一捧水到脸上,镜子里的人原本有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一旦沾了水,那些过分艳丽的颜色就全部化掉不见了,只剩下苍白的狼狈。
秦深皱起眉,明显想在临行前阻止这个荒诞的提议。
谢景迟甩掉多余的水珠,把脸埋进毛巾里,“不是还有你在吗?”
通过女佣们的努力,餐厅再度恢复整洁。
被油污弄脏的地毯需要送去专门的清洁机构,可能是心理作用,谢景迟觉得新换的和这栋屋子里其他摆设半点都不搭调。
新潮的花纹和老旧复古的装潢,突兀得让人心生烦躁。
在男女主角无厘头的对白中,老人还是坐在之前的位置,水流的波纹映照在他灰黄的皮肤上,冰冷、僵硬,像无生气的死物。
他头歪向一方,两眼无神地注视着入口这边,安静地等待着只存在于臆想中的那个少年人。
若非亲眼看见,任何人都难以将他和刚刚那个近乎癫狂的疯子联系在一起。
“我回来了。”
谢景迟走进餐厅,老人眯起眼睛。他的视力衰退得厉害,视线许久都无法对焦,像隔了一层雾似的,怎么都没法看清面前的人。
见老人的他的嘴唇动了动,谢景迟垂下来的手松松地握成拳。
他已经做好了被老人叱骂滚出去的准备,然而老人却放松下来。
“回来就好。”老人枯瘦的脸颊抽搐了几下。
“回来……就好。”他含含糊糊地把这样一句话翻来覆去地念了好多遍,浑浊的眼中满是欣慰和慈爱。
荒诞和悲哀同时涌上谢景迟的心头。他忍不住回头去看外面的秦深,可是离得太远,无论如何都无法看到秦深的表情。
他觉得自己是个可耻的小偷,也是一个卑劣的骗子,占据着本来应该属于秦深的位置,对一个老人撒这种弥天大谎。
“你吃过饭了吗?”谢景迟按照护工教他的,这样循循善诱地开启对话,“吃饭。”
“吃,吃过了。”老人点点头,过了会又摇头,神情极其茫然,“没有,没有吃。”
他千疮百孔的大脑根本不记得自己刚刚做过什么,只记得自己似乎是在等什么人回家。
趁着老人陷入混乱的间隙,谢景迟同外面的女佣比了个手势,她立刻把端着的盘子递到他手里。
“我刚放学,还没吃,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吃?”
老人盯着他手里的东西,机械性地点点头,“一,一起吃。”
谢景迟端着托盘坐到老人对面。他扣在托盘边缘上的手指用力到关节泛起青白的颜色。
“晚上吃面条。”
“面……”
老人迷茫地看着他把盘子里的东西端出来放在自己面前,然后迟钝地抬起手,条件反射似的握住了一旁放着的勺子。
之前准备好的食物变成了一地的残羹冷炙,时间紧迫,厨师来不及做新的,就用剩余的食材煮了两碗面条,其中一碗格外软烂。
“你……”老人笨拙地用勺子舀了一勺面糊糊却没有立刻送进嘴里。
“我也吃。”谢景迟挑了一筷子面条送进嘴里,“没有毒,没有人害你。”
他中午吃过东西,这会其实并不饿,但护工和他说的是只要老人的注意力落在他身上,他必须陪着老人一起用餐,否则就会被敏感多疑的老人当做是要下药害他的人。
虽然听不太懂他说什么,不过看到他吃了,老人的勺子终于有样学样地放进嘴里,开始缓慢地进食。
看着老人慢吞吞吃完了一整碗面糊,谢景迟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放下筷子过去为老人擦拭嘴角。
时间的流逝速度在这栋怪异的屋子里被无限地拉长了,做完所有的事情,谢景迟悄悄看了眼时钟,发现才过去半个钟头。
他走了这么一小会神,老人的注意力又落在他身上。
“我没事,看电视吗?”
老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像是很高兴地拍起手,“电视……看,电视。”
陪老人看完一整集电视剧的这几十分钟里,他忍不住去想,只是这么一会功夫他就快到忍耐的极限,那么秦深呢,那么这栋屋子里的其他人呢?
阿兹海默症是一种不可逆的疾病,会变得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人。曾经和他们朝夕相处那个的人已经永远消失在了过去的时间里,再也不会回来。
“要不要上楼休息?”
除了吃饭护工还交代了别的事情,谢景迟试着一样样地跟面前的人提出来。
老人茫然地看着他,像根本没有听懂他说的话。谢景迟没有办法,连说带比划,老人还是不太理解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