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第3/4页)

俗话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太学生们一见刀剑,刚才那等汹汹的气势瞬间全没了,抱着头窜下余庆行跟前的台阶,三两下一挤,就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

但百姓们却只是稍稍朝后退却几步,面对五城兵马司的兵器,人群中突然有人开始唱歌。只听他唱道:

“留余庆,留余庆,忽遇恩人;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功。劝人生,济困扶穷,休似那爱银钱、忘良心的狠货奸商!正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①

那个声音甚是粗哑,几似破锣。可是歌声却有几分悠扬。

他唱到最后,余庆行跟前挤着的上千人一起开口相和:“……乘除加减,上有苍穹!”

曲子的词意很明白,但上千人一道唱来,自有一番震撼人心的力量,唱得那些五城兵马司的巡检,和粮行的账房伙计们,都脸色发白。

这曲子词太有力量了,逼得每个人都检视自己,上有苍穹,是否自己就是那爱银钱、忘良心的狠货奸商。

……

贾放与水宪远远地站着。

水宪听着千百人一通唱这曲子,也忍不住动容,点头对贾放说:“这曲子写的是好。”

贾放:……我又抄作业了。

此刻的水宪,比寻常人更犀利,眼中闪着星芒,抿着嘴唇寒声道:“哪里是什么‘狠货奸商’,只怕是‘狠宦奸商’才对。”

贾放:……这就更加不敢说了。

水宪却眼前一亮,说:“来了!”

只见余庆行跟前的另一条道路上,顺天府的衙役鸣锣开道,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过来。其中还混杂着几个不穿官服的,也像是商贾掌柜的模样。

百姓们自动给让开一条路。

顺天府那些如狼似虎的衙役,与五城兵马司的巡检们比起来也不遑多让。两下里碰面,相□□点头,表示都在执行公务。

其中一名商人模样的来到余庆行跟前,平平静静地说:“奉顺天府尹之命,查抄余庆行。”

“啥?为啥?”

余庆行的伙计全傻眼了。

账房是店东的亲信,这时大惊失色地冲上前,大声质问领头的衙役:“奉顺天府尹之命,这怎可能,怎可能……”他似乎想说,顺天府那里一直都没问题的,但话到口边,还是多出一分急智,将这万万不该说的,又忍回去了。

衙役转向商人们:“三大钱庄联名递了状纸,余庆行所融通的头寸无力偿还,作为抵押,余庆行粮仓中的所有存粮将被查封,交由三大钱庄处置。”

“什么叫头寸无力偿还?”账房大怒,“贴封条可以,但我们要和三大钱庄对质。”

“我劝你别费这劲儿了,”领头的衙役凉凉地说,“城里五大粮行,都被查封了。现在轮到你们了。”

都被查封了?——余庆行的伙计们相互看看,心中都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账房不服气地大声喊:“融通的头寸明日才该还,且通常的做法都是借新还旧,钱庄都会再融一笔——利钱我们是每期都按时还的呀!”

“这是因为,”其中一名钱庄管事模样的人上前一步,对余庆行的账房说,“贵粮行日前押上了巨款囤积的‘金银稻’,日前被证明是一场骗局。那绝不是什么江南名品稻种,那就是新谷子混着陈谷子,看起来像是两种颜色的谷子混在一起一样。”

“这绝不可能!”账房眼中含泪,一声大喊,“若是别处倒也罢了,我们掌柜可是……可是‘百谷尝’啊!”

“对,邵掌柜,邵掌柜人去哪儿了?”余庆行的伙计们纷纷想起,转头再找人,才有人醒悟过来,邵掌柜刚刚就根本没跟他们一道出来,此刻不知去哪儿了。

“还说‘百谷尝’,依我看啊,全城的粮行,都被他一个人给坑了。”另外一名钱庄管事不无揶揄地说。

可这事儿落在余庆行众人头上,谁肯信啊?

“不信?你看!”

钱庄管事丢给余庆行一只口袋。账房用颤抖着的手从袋子里抓出一把米,果然,只见那米一半金,一半银,颜色很好看。

“是金银稻?”

“就是陈谷子和新谷子混一道。”钱庄管事坦白地说,“连米浆都试着磨过了,味道完全一样,肠粉也好,状元粉也罢,都是用这个做出来的。”

这一事实直接压垮了余庆行——既然事实证明,金银稻是一场骗局,那么这种谷物的价格马上就会暴跌,陈谷子原本就比新粮更便宜,他们早先花大价钱进的金银稻,立马变为最普通的谷物,这一瞬间的损失,足够亏掉一整间粮行所有的本钱。

钱庄管事说得对,即便拖到明天,余庆行也还不上那应还的头寸。

账房被彻底打败了,一屁股坐到了门槛上。

伙计们有的依旧不敢相信,也有的放弃了抵抗,准备去收拾铺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