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第2/10页)
十七对俊帝行礼,俊帝道:“你送小六回去。”
十七抱起小六,走出了殿门。颛顼不自禁地站起,盯着小六,知道小六的身影消失,他猛地转身,急切地问俊帝:“师父,他是谁?”
俊帝问他:“你以为他是谁?”
“师父要我去把他带回来时,曾说过也许他是故人之子,我本来也以为他是那五个造反的罪王的儿子,听说中容的一个妃子善于用毒,还企图毒害过师父,小六也恰好善于用毒。我以为……可、可师父,你刚才说他可以睡前边听故事边吃零食,小夭、小夭……”颛顼又是紧张兴奋,又是恐惧害怕,声音颤抖得变了调,几乎说不下去,“妹妹小时候就喜欢边听姑姑讲故事,边吃零食。为了晚上能吃零食,晚饭都不肯好好吃,姑姑训斥她,她还顶嘴说爹爹就允许她吃零食。”
相比颛顼的失态,俊帝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看不破他的幻形术,并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颛顼跪坐在俊帝面前,呆呆愣愣,半晌后,才说:“师父肯定也很怀疑吧?”
俊帝没有说话,颛顼猛地跳了起来,向外冲去,“我去问她,我要问问她究竟是谁,为什么不肯认我。”
“站住!”
俊帝冷漠的声音让颛顼停住了步子,颛顼不解地回头,“难道师父不想知道吗?小夭是您的女儿啊!”
俊帝的右手摸着左手小指上的白骨指环,缓慢地转着圈,“他是谁,不是由我们判定,而是由他自己决定。”
颛顼不解,却知道师父从不说废话,他只能跪坐下,静静聆听。
“这世间的伤害不仅仅会以恶之名,很多的伤害都是以爱之名。你想知道他是谁,我也想知道。但不要去迫问他,给他时间,让他自己告诉我们。”
颛顼摇头,“我不明白为什么……”
俊帝站了起来,走出宫殿,“你会明白。”
颛顼呆呆地坐了良久,才站了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犹如喝醉了一般,走回了华音殿。
小六和十七背靠着廊柱,坐在龙须席上乘凉。十七腿上放着一个水晶盘子,里面放着山竹、荔枝、枇杷、龙眼……各色各样的水果。十七剥开一个龙眼,递给小六,小六说:“不要。”
十七放进自己嘴里,又剥开一个山竹,分了一半给小六,小六一瓣瓣吃着。
看到颛顼,十七礼貌地直起身子,颌首为礼,小六却躺着没动,只是大大咧咧地笑着挥挥手。
颛顼走了过去,坐在他们对面。
和小六相识以来的一幕幕走马观花般地在脑海里回放。
他下令对她动用了酷刑,让她的双手骨肉分离,本算结下了大仇,可她以身护他,拼死相救。他却怀疑相救是为了施恩,只是一个阴谋的开始。
被九命相柳追杀时,装白狐尾巴的玉香囊碎裂,可白狐尾巴没有丢失,反而在他怀里。
他被防风氏一箭洞穿胸口,他以利用之心叫了她来,甚至决定必要时,用箭洞穿她的胸口,以他伤染她伤,让她也血流不止,诱迫涂山璟去找防风意映拿止血药,他好派人趁机夺取。可她毫不犹豫地赶去找涂山璟,为他盗取冰晶。
她给他下蛊,虽然她说只是疼痛,不会有其他危害,可他从没有相信过。她找各种借口,迟迟不肯解除蛊,他认为她必有所图谋,想用蛊要挟他。她留言给坞呈蛊已解,纵使之后,很久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可他依旧不相信她真的解了蛊。
因为师父要见她,他以为她是罪王之子,接近他是想利用他的身份,挟恩作乱,他痛下毒手,她却只是看着他笑,那笑中分明没有责怪,反而是欣慰,竟然欣慰着他的冷酷。
还有那一次又一次的雪夜对饮……
一桩桩、一件件想来,一切早摆在他眼前,可他那一颗冷酷多疑的心,竟然视而不见。
颛顼看着小六的双腿,裹着接骨木,又缠了一圈白缎,看上去十分笨拙。
颛顼的手伸向小六的腿,十七以为他又要伤害小六,出手如风,以指为剑,刺向他。十七本以为会逼退颛顼,可没想到颛顼根本没有闪避,指风刺中他的手臂,鲜血流下。
颛顼的手搭在小六的腿上,轻声问:“疼吗?”
小六扭过了头,闭着眼睛,“不疼。”
颛顼有千言万语翻涌在胸腹间,挤得他好像就要炸裂,可是他不敢张口。三百多年了,他已经不再是凤凰树下,推秋千的男孩。父母双亡、流落异乡、寄人篱下,他戴着面具太久,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真心地喜悦,真心地悲伤。他学会了用权谋操纵人心,却忘记了该如何平实地接近人心;他学会了用各种手段达到目的,却忘记了该如何真实地述说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