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9

“有……有有有刺客?”骑马发呆的黑七一个激灵,待白影自墙头落下,长剑已经出了鞘。

“呆子。”红五没好气地抬起腿,一脚踹了过去。

黑七猝不及防摔落下马,就地打了个滚,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你又发什么疯?”

红五给了他一个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

黑七狐疑地抓着头发,顺着红五的目光望去——

嚯,王爷怀里搂着的,不正是侯府病歪歪的小侯爷吗?

黑七多年前曾遥遥见过夏朝生一面,至今惊为天人。

只不过,现在的小侯爷骨双颊凹陷,眼下乌青,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只剩下骇人了。

夏朝生歪在穆如归的怀里咳嗽,一阵北风吹来,胸口气血翻涌,直接呕出一口发黑的血来。

“生儿!”爬上院墙的镇国侯,刚巧撞见这一幕,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你你,你为了太子殿下,连命都不要了吗?”

夏朝生的意识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他没听见镇国侯的咆哮,只闻到了冰雪般冷冽的气息。

夏朝生眼里霎时涌出泪:“九叔……”

是了,这是他熟悉的九叔。

是为了给他报仇,在人世间整整煎熬了三十年的九叔。

他不喜欢像穆如期那样,中规中矩地称呼穆如归为“九皇叔”,他还是喜欢叫他“九叔”。

“九叔……九叔……”纤细的手指攀上了穆如归的衣领。

穆如归面色发僵,一动不动,任由夏朝生乱摸。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夏朝生又烧了起来,仿佛一块灼热的炭。

他看见前世的自己,变成了一缕幽魂。

谁也看不见他的身影,谁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九叔,九叔,我就在这里。

你为什么……看不见我呢?

夏朝生悲从中来,又呕出一口血。

滚烫的血溅在穆如归的手背之上,一如侯府内盛开的点点红梅,腥甜的气息骤然浓烈。

穆如归十二岁从军,从不畏惧鲜血与死亡,可如今,他搂着咳血的夏朝生,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动都不敢动。

他见过雪原上被苍鹰抓住的兔子,见过在第一缕春风中盛开的迎春花……却从未见过比夏朝生还脆弱的人。

他也受过伤,他的身上至今还有无数尚未愈合的狰狞伤口,可他从未觉得痛,直到血顺着夏朝生的唇角跌落——他终于意识到,搂在怀里的,是一片即将融化的雪花,含着会化,捧着会碎。

穆如归眼前晃过一片片刺目的红,一时竟怔住了。

又一阵冷风拂过,镇国侯终于从院墙上跳了下来。

他有功夫在身,纵身一跃,犹如泰山压顶,稳稳地落在了穆如归的马旁。

“王爷。”夏荣山落地后,顾不上尊卑,急急地伸手,“犬子顽劣,惊扰王爷,实在罪该万死!”

他气喘如牛,瞪着双泛着血丝的眼睛,当真是气疯了。

夏荣山以为夏朝生为了见到太子,假意不愿嫁入东宫,待府中众人放松警惕,再翻墙出府,试图溜走。

要不是九王爷刚好经过,夏朝生重病之下再摔下院墙,怕是华佗再世也救不回来了!

穆如归的指尖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整个人清醒过来:“他又吐血了。”

“什么?!”夏荣山脚下一软,心头的愤怒瞬间被恐惧替代,扶着墙大喊,“来人,快来人!把府里的太医都……”

他话未说完,眼前掠过一片黑影。

原是穆如归搂着夏朝生一跃而起,脚尖在马鞍上轻点,稳稳地落在了院墙上。

“带路。”穆如归扫了一眼院内吓呆的下人,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夏花。

她不敢抬头,先是重重地跌了一跤,继而忍痛爬起,向卧房狂奔。

穆如归紧随其后,没听见夏朝生被风吹散的呓语。

他陷入了梦魇。

九叔,九叔。

九叔不要——不要喝那碗毒酒。

夏朝生在穆如归怀里惊鱼般弹起来,又颓然跌落。

一声“不要”落在穆如归的耳中。

两个字化为世间最锋利的匕首,生生插进了他的心窝。

穆如归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楚。

不要什么?

不要嫁进王府,不要拦着他去找太子吗?

穆如归搂在夏朝生腰间的手骤然收紧,甚至没听见身后红五和黑七担忧的惊呼。

“王爷的腿……”红五攀上了院墙,冷意爬上了面颊。

黑七紧随其后,一改平日的不着调,目光闪烁地打量院中下人,“无人注意,尚好。”

红五无声地叹息,不再多言,双手一撑,落在了院内。几乎是同一时间,黑七也落了下来。

可他们再快,院中也早已没了穆如归的身影。

穆如归跟着夏花来到了夏朝生的卧房前。

“不好,小侯爷又发起热了!”等候许久的太医刚将手背贴在夏朝生的额角,就连连惊叫,“王爷,快将小侯爷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