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4/7页)
前后已经见过很多回,梅湘已不似初次见桓允那般胆怯,她矮身跟桓允见了礼,又转而招呼宝禄,“宝禄公公近日可好?”
桓允随意的点点头,留下宝禄跟人寒暄,他自己脚下生风,迈的步子又快又大,不多时就到了绣楼下。
叶微雨将将合上账本,就听得一阵嘶哑的男声在一声接一声的唤她,声音不大,却也足够人听清。
她起身行至窗牖前,微微探身,果真是桓允,她道,“你怎的来了?”
“你风寒未愈,整日里东奔西跑的何时才好得了?”
桓允抬头,抿唇赧颜笑笑,“我…老师布置的课业我不会做,因而特来求你给我讲解一二。”
“还真未见过你这般舍近求远的,”叶微雨道,“怎的还愣着不上楼来?”
“阿不,你下来可好?”桓允讨好笑道,“你那楼梯又窄又陡,走着半点不觉着舒坦。”
“也可。”叶微雨暗道,考虑到他虚弱的身子骨,“就去园中水榭如何?”
“甚好甚好。”
叶府后花园的景致经过几代人的共同精心打理,见过之人无一不啧啧赞叹。
三进的院子,占地开阔,每进院子都由游廊接通,人穿行其中就可游赏左右两处的风光,亭台假山,草木源泉,移步易景,将园林之美发挥到了极致。
到得最后一进院子,视野陡然开阔。入眼即是一个不规则形状的大湖泊,岸边高低错落着种着品种不一的树木将平层水榭簇拥在其中。
水榭临水的一面敞开,叶微雨当屋正中跪坐于矮形条桌前,背靠凭几。
“河伯曰:‘世之议者皆曰:‘至精无形,至大不可围。’是信情乎?’”她温声缓缓道,“要求你用自己理解的海神回答之意,将其再用白话写出。这原是老师在课堂之上讲解过的,你偏生没记住。”
她说着便提笔在课本上将解题的要点批注下来。
“还有这个,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为主题,写春日踏青的所感所想,不拘文体。”叶微雨又道,“你若是觉着长篇大论麻烦,写诗写词都好,再不济做一篇短小的笔记也不是不行。可你一字未写,是何意?你这般疏懒学习,倒叫我好奇往时宫里那些大儒是如何为你讲授的?”
春季多风,汴梁城中但凡傍水之地,皆种有杨柳。柳树垂枝,迎风摇摆的身姿虽美,可它结的种子表面上的柳絮就很是恼人了。而今又到柳絮长成之际,风一过,就漫天飞舞。
桓允前几日夜里贪凉着了风,发高热引起喉咙肿痛,以至于最是要小心这类细细软软,稍不注意就钻到嘴里去的绒毛。
因而他凭栏靠在美人靠上懒懒的晒阳光时,还用了白色的薄纱手帕覆面。听得叶微雨的话,桓允将覆面的手帕掀起,直起身缓缓吟道,“桃花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说是踏青,我却来了你这里,见着的可不就春日里最好的景色?若我照实写了,届时连累着你被老师责罚,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原句本是王昌龄所作的《西宫秋怨》“芙蓉不及美人妆”,他将“芙蓉”改作“桃花”倒也应景。叶微雨没料到他突然不正经,微怔片刻,道,“老师素来秉直,只会罚你这登徒子,可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将我也算在其中。”
接下来叶微雨又翻看了其他学科的课业,无一不是寥寥草草,答得颠三倒四,应付对待,也就算术尚可,步骤虽写得模糊了些,但结论都不曾出错。
她肃了肃神情,语重心长道,“你已不是孩提小童,却仍不将心思放在学习上,连我这旁人都能看出圣上和太子殿下对你期望颇高,你还能不知晓?难不成要辜负他们的?”
桓允听了重又将手帕覆在脸上,恼声道,“不爱听。”
叶微雨睨他,“当年在蜀中时,你整日里与猫猫狗狗玩耍,不思读书,我可有说过你什么?”
“也罢也罢。”他显然很是抗拒旁人在他耳边说教,指不定意不在朝堂,叶微雨无奈道,“人生须臾不过数十年,自然要做自己乐意之事。”
况且就现实来说,太子地位稳固,虽有人蠢蠢欲动,却并未放在明面上。倘使桓允文武兼备又有治国之才,再加上有嘉元帝的宠爱做筹码,饶是他与太子感情甚笃,也难保不会有人生出二心蓄意撺掇,造成兄弟阋墙的困局。
叶微雨想了想,又道,“只有一条,岁末的升舍考核无论如何也得凭你自己的能力,可不许用什么歪门邪道。”
“因而为了加大通过的筹码,平日的操行考核至少需得乙等,由此才要谨慎对待课业才是。”
“是——”桓允拖长了音调道,那轻/薄的手帕还随着他吞吐的气息一起一伏的,“日后还请阿不小老师多多担待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