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忘川·宋檀(第3/8页)
他握住那双有力却冰冷的手,听见她的声音就像沙场之上兵戈相撞一般冷硬响在他的头顶,她说:“别怕,到我身后来。”
第肆章
自大秦永光八年,北狄攻克十四城邦,国君出逃太子亲征后,大秦的江山便一直在风雨中飘摇欲坠。虽其后两年大秦将士浴血奋战赶走北狄收复十四城邦,从乱世中接下这江山的新皇却并没有成为一位明君让大秦稳定下来。
残害忠臣,迫害手足,大秦十四名皇子皆死于新皇刀下。
秦宣在母妃家族族人的掩护下逃离京城那一年,他刚行了十八岁的成人礼,他的三哥登基为帝,改元永平。永平元年,是大秦所有皇子的忌年,唯他一人幸免于难。
北狄虽退出大秦境地,却时时派兵骚扰边陲,从京城到临关,几近一月的颠沛流离已让秦宣没有半分皇家子弟的贵气,他同那些流民一起缩在寒冷郊外,互相依偎着取暖。
彼时南征军驻扎边陲,临关又是边陲小镇,镇中常有军中将士来往。秦宣不知自己的通缉画像是否已传到南征军中,日日以垢遮面,活得胆战心惊。
新皇即位,首要做的不是安抚民心安置难民,恢复被战火波及的城镇,却是以凶残手段整顿朝纲诛杀手足,如何不令天下人心寒。
常有商户百姓从临关到北狄,情愿远离故土前往敌国,也不愿在这满目疮痍的地方生活下去。秦宣便藏在这群人中,想去北狄避几年风头。
孰料时运不济,恰恰遇到北狄派来骚扰边陲的小支军队,北狄蛮人好杀,面对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大秦百姓又岂会心软,骑着战马挥着长刀便朝他们冲过来。
边城冻雪,浮云如倾轧之山沉沉叠叠堆在头顶,马蹄带起寒风中猎猎雪响,长刀刺穿身边人的心口,温热的血溅了秦宣满脸。
他其实尚有武力,但面对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兵将不亚于蜉蝣撼大树,鲜血在苍茫雪地间像一树缓缓绽放的红梅,每一朵都带着血色。
身后铁骑响起时,北狄人的长刀没入他的肩头,他朝后一倒抽出身体,带起一串殷红血珠,洒在飞雪寒风中。
南征军的铁骑冲上来和北狄人交上手时,他捂着伤口跪坐在地,风雪掠起他如锦似缎的黑发,他低着头,死死咬着唇压住即将破喉而出的呜咽。
耳边兵戈之音震得他几乎晕厥,周围什么时候归于静寂的他并不清楚,只是有一双手伸到他面前,那双手长而有力,指尖滑落一滴血。
“别怕,到我身后来。”
他半仰着头,看见那张被血污遮住的脸,她有飞扬的眉,深邃的眼,和唇角一抹无所畏惧的笑。
大雪无声,茫茫白景,他颤抖着伸出手,被她一把拽了起来,那双手就像这严冬寒风一样冷,指尖却轻柔地落在他掌心。
他突然一下什么也看不见,连眼前这张脸也慢慢模糊。他觉得害怕,颤抖的嗓音在风中破碎开:“我看不见了……”
那双手的主人将他扯到跟前,似乎检查了片刻,安慰道:“没事,是雪盲。你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吧?又遭了惊吓,过几日便好了。”
话落,他身子一轻已被她拦腰抱起放到了马背之上。她翻身而上,就坐在他身后,手臂从他的腰间穿过,紧紧握住了缰绳。
“我带你回军营,有军医。”
其他铁骑军纷纷将还活着的百姓带上马,又留下小队人马将已经冰冷的尸体掩埋在大雪之下,才终于收队回营。
边城的风雪如刀子从他耳边刮过,他在马背上一边挣扎一边吼:“我不去军营!我不去!你放我下来!”
南征军有几名将领都曾与他是熟识,抚远将军苏善更是亲自传授过他武功。新皇即位后他遭受迫害,曾经的好友为自保无一人为他说话。他看尽人心,谁也不信,若是在军营中被认出来,必定难逃一死。
他奋力挣扎,她却紧紧将他桎梏在怀中,好半天似乎被他惹得烦了,怒吼一声:“给我坐好!再动弄死你!”
他想着回了军营横竖也是一死,红着眼睛道:“那你弄死我啊!你现在就把我弄死!”
她驾着马手脚不便,再加上他用足了劲,终于让他从马背上跳下去,害得她也差点翻了马。
他摔在地上滚了几圈,感觉全身骨头都摔散了架。不远处一声嘶鸣,她勒马停下,怒气冲冲跑过去将他提了起来。
“你找死是不是!若是没有我们你早就死在北狄人的刀下了!我好心好意带你去看军医,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害得我差点翻马!”
他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见令他感到更加恐惧,挥着手想将她推开,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她看得心烦,索性一掌将他劈晕,扔在马上带回了军营。
第伍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