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卷 忘川·相思(第2/7页)
而那个如夜叉恐怖的女子,头一次这样安静地站在男子面前,冰雪般的脸上没有半分不耐烦,往日冷怒的双眼此时只有千回百转的温柔。
他擦干鲜血终于抬头,清隽的眉眼间溢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阿月,怎么变得这么凶了?”
她眨眨眼,眼底似有朦胧的水意,转瞬消散在明媚的笑颜中。
“师兄,好久不见。”
第叁章
沈蹊是三朝元老沈楫的幼子,饶是沈家权倾朝堂,沈蹊却从不涉政,自小云游四方,结交侠友,鲜少回京。
他这一次回来为的是侯玠。
二人曾有同窗之情,多年来亦有书信联络,侯玠为人如何他再清楚不过,只是东厂说他涉嫌此事,那便毫无回旋的余地。
收到侯玠入狱的消息后,沈蹊推掉三年一次的论剑邀约,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不料在东厂门口便遇到阻碍。他所提要求不过是见月相思一面,厂卫便二话不说地提剑赶人,可见往日有多跋扈。
记忆中的小师妹是像海棠飞雪一样的姑娘,安静少话,人多的场合会躲在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观望,手指绞着他半片衣角,令他好笑又怜爱。
而此刻眼前的月相思,有凌厉的气势和凛冽的手段,饶是不变的秀致眉眼都镀上一层冰霜,令人胆战心惊,望而生畏。
他早已听闻月相思自入朝为官后便心性大变,只是没想到变化如此之大,令他陌生。
前厅少有人来,月相思亲自煮了热茶端上来,沈蹊打量四周,含笑道:“不过三年,阿月便将东厂治理成这般模样,真是厉害。”
她露出少见的笑容,在他身边端正坐下:“师兄也来取笑我。”
似乎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放下一切戒备与手段,变回曾经那个单纯又可爱的姑娘。沈蹊吹了吹茶,面容渐渐凝重。
“阿月,我此次回京,是希望你能重查侯玠贩卖私盐一事。我了解他的为人,他绝不会为了私利行此贪行。”
她以手支额,偏头含笑望着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提高嗓音对外面的厂卫道:“把侯大人放了,还有他的夫人。”
厂卫一愣,不确定地问:“大人,侯玠他……”
她微微眯眼,仍是含笑的模样,嗓音却已冷:“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
“是,属下这就去办。”
沈蹊本已准备好一番说辞,可没想到她竟如此好说话,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却已起身在他面前站定,柔声道:“师兄,你好久没回京了,我带你去逛逛吧?”
那样温柔又灵动的模样,就像许多年前,他们还在棠花山上修行时,她在海棠花开的时节邀他去赏花一样。
多年未见的上京仍旧繁华,出门时她罩了一顶黑纱兜帽,见他投过来疑惑的眼神,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东厂在京城的名声不太好,让外人瞧见师兄和我出门,对你不好。”
暮春的风带着海棠的花香,拂开重重黑纱,而她的身段隐在薄纱之下,连笑声都变得模糊。
她带他去了西巷的妙语楼,她还记得他爱听评书,最爱听快意江湖、刀光剑影。曾经在棠花山学艺时,他就常带着她偷溜下山,在山脚买一包李婶自制的南瓜籽,再买一碗茶楼里的酸梅汤,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晒着暖阳,沐浴清风,听一下午的江湖恩怨。
妙语楼的说书先生正口若悬河地说着三年前的论剑之战,沈蹊听得津津有味,她安静地坐在一旁,将买来的南瓜籽颗颗剥好,放入青釉白瓷的碗里,递到沈蹊的面前。
那双沾满鲜血与人命的手,原来也会做这样的事。那个在外人眼中犹如死地修罗的姑娘,原来也会耐着性子陪他穿过一条条巷子,看这市井热闹。
当黄昏的光影漫下来,她带着沈蹊去了京城最出名的碧月楼。往日达官贵人雅居的二楼已经没了房间,她望了眼人声鼎沸的大堂打算换个地方。沈蹊一把拽住她,笑道:“无事,就这里吧。”
她愣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小二很快端了酒菜上来,她却只是端坐着不吃,在沈蹊一再催促下,才有些迟疑道:“若让周围人看见我的相貌……”
月相思行事从不遮掩,被冠上大奸大恶之名也从不在意。可如今她却连吃饭都不敢揭下兜帽,只因她身边坐着如清风霁月般的男子,怎能因她之过染上半点污名。
沈蹊定定地望着她,透过重叠薄纱,她却仍能清晰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酒楼人声鼎沸,他在鼎沸人声中蓦地伸手,毫不犹疑地便揭下了她遮面的兜帽。
黑发黑衣,清冷眉眼,没有了往日令人心惊的威严,倒是一张赏心悦目的脸。
周围一下安静下来。凡是上京之人,没有谁不认识月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