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忘川·陆香(第7/7页)

周围一片哄闹,李承庸在空中张牙舞爪:“你说过降夏不杀!”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嗓音像裹了冰霜:“谁都可以不杀,你必须死。”

长枪挑起枪花,穿破他的心脏,鲜血溅在她月白的战袍上,像冰天雪地间开出株株红梅。这个当了不到三个月皇帝的起义军领袖不甘地望着她,咒骂:“叛贼,不得好死……”

她冷笑:“到底杀了皇上的是你,不得好死的也是你。”

将死的李承庸瞪大眼睛:“皇上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话音刚落,他已然断气。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有些迷茫地抬头,恰恰对上夏寂离略带玩味的笑容。顷刻间,像有什么在脑中炸开,几乎让她坐立不稳,从马上跌下去。

那封从京中传来的信,夏寂离读给她,说皇帝被起义军斩杀的信。

就是那封信,让她彻底绝望,让她彻底放弃最后的抵抗,转为夏军效力。

猩红的衣袍映入眼帘,他动作轻柔地将她扶起来,她拽紧他的手腕,牙齿咬得紧紧的:“皇上,是你杀的,是不是……”

他俯身体贴地替她掸去衣角的灰尘,握住她的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老师,我送你回家吧。”

为了令她屈服,他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呢。她早就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明白,不是吗?可为什么总是一次次陷入他假意的温柔中,为什么要让她遇到这样一个人?

第捌章

蛮夏攻入盛京,取代西梁,建大夏国。在陆香的建议下,夏寂离接受降夏的西梁朝臣,予以官职封赏,承袭西梁官制。

夏寂离称夏帝后推行轻徭薄赋的惠民政策,曾在陆香门下所习的为君之道派上用场。比起在西梁黑暗统治下苟且偷生的日子,百姓本该满足。可一封诏令自金陵发出,令民怨沸腾。

金陵称梁帝的寿王下发天下诏书,言明有叛贼陆香在一日,便绝不降夏。只要陆香伏诛,金陵立即废帝,臣服大夏。

诏书传至盛京,民怨成鼎沸之势,纷纷要求杀陆香,平民怨。

仍是那座开满白梨的庭院,梨花似雪堆积在他肩头,他握住她的手,那双琉璃色的幽幽深眸含着笑意,握住她的手保证:“老师,再给我半个月时间,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漆黑夜幕下一轮荒寒的月,照进她没有情绪的眼睛。

“夏寂离。”那嗓音轻得像风,携着白梨冷香,唤得温柔缠绵,“你要记得我教给你的那些东西,以仁治国,以义待人。你是我教过最出色的学生,也是我此生最得意的学生。”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这么久以来,头一次对他露出这样温暖的笑容。她踮起脚,冰凉的嘴唇擦过他的唇畔,小心翼翼的、珍之重之的一个吻,带着胭脂香味。

他一阵目眩,有些慌张地叫出她的名字:“陆香……”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松开,他倒在她的怀抱中。

凄然月色下,她紧贴着他的耳畔,轻轻笑出声:“夏寂离,我再为你做这最后一件事。这一生我对不起很多人,可我独独对得起你,这就够了。”

翌日一早,夏帝降罪陆香的圣旨被送到大理寺,陆香下狱,即日于闹市处斩,以平民怨。

天下沸腾,纷纷前往闹市观刑。蓬头垢面的陆香被百姓扔来的石头烂菜砸得满脸是血,可她只是望着淡青天色轻轻地笑了。

夏寂离,我不怕遗臭万年,我不怕声名狼藉,因为我的内心早已背叛我的国家,我私心啊,是那样想要完成你的心愿。若能护你千秋基业,我此生无憾。

陆香死后,夏帝闭门不出足有半个月。再上朝时神容憔悴,却雷厉风行,以雷霆手段整治朝堂,彻底废除西梁腐败机构,一扫西梁不堪风气,开创大夏盛世。

多年以后,史官修史,当写到这一位臭名昭著的叛国女相陆香时,皆评之史上第一奸臣。

尾声

“前不久,我还在史册中对她大加评断,骂其有辱文人风骨,有损武将铁血,可这本手札却让我重新认识了历史。”

年轻史官眉头皱得紧紧的,手指摩挲着泛黄的书札:“她不该这样被误解,被侮辱。”

流笙望着清澈茶盏间荡漾水纹:“关于你的问题,我的回答是,这册中所记的确属实。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呢?”

他猛地起身,拳头捏得紧紧的:“既是如此,我必不能让她蒙受不白之冤,我必为她平反。”

说完这句话,他捏着手札匆匆走了。

一个月之后,流笙听闻史官当朝辩论,当年西梁女相陆香爱国抑或叛国之举,力推重修史书,还陆香清白。

那场辩论的结局如何流笙并不关心,只是那个早已死去的倔强姑娘,若她知道多年以后,还有人愿意为她愤愤不平,想必会很开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