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006年,最佳损友(第10/11页)

还是没有回答,胡桃毫不气馁:“林向屿?”

他这才抬起头来,眼里满是痛楚,他说:“别闹了。”

“我没有闹,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难过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胡桃一字一顿,“无论你多么难过,她都已经离开了。”

她看到林向屿捏紧了拳头,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她知道自己言重了,可是她不得不说,她得拉他一把,让他站起来。她说:“抱歉。”

林向屿沉默了很久,才用生硬的逐客的语气说:“我送你回去吧。”

他的手上还打着石膏,笨重的一大块,胡桃想起高中的时候林向屿打篮球骨折的似乎也是这只手,不由得担心地问:“你的手没事吧?”

“福大命大。”林向屿自嘲地说。

等他走到自己身边,胡桃才看到林向屿刚才挡住的书桌上放了一个水晶相框,上面是他和许然然的合照,两个人肩并肩站着,一脸微笑。

胡桃镇定地收回了目光,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先走出了房间。

“妈,我送她回家。”林向屿声音低沉,对自己母亲说。

林母欣慰地点点头,在她看来,只要他肯走出房门,说说话,怎么都是好的。

林向屿在两个人出门后到的第一个十字路口前停了下来,他一语不发地看着对面的人群,胡桃觉得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这不是一场事故的后遗症,这是他不能接受的一场告别。胡桃一语不发,站在他身边。几十秒后绿灯第一次亮起,林向屿没有动,然后是下一个红灯,人来人往,车如流水,他们一直这样站过了五个红灯,他才终于开口:“走吧。”

说话间,他伸出手紧紧地抓住胡桃的背包,生怕她会消失不见似的。等到他们小心翼翼地过完马路,林向屿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竟然已是大汗淋漓,他终于松开手,对胡桃说:“谢谢。”

胡桃背对着他,说:“带你去一个地方。”

林向屿没有多问,跟着胡桃沉默地走了好长一截路,等抵达小巷子的时候,摆糖人摊的手艺人还在当初的那个位置,穿着浅绿色罩衫,他竟然还认得胡桃和林向屿:“两个人都长高了啊。”

胡桃笑了笑:“祝您身体健康!”

老人摆摆手:“要写字还是画画?”

“写字。”

“写什么?”

胡桃瞟了眼身边不吭声的林向屿,说:“写‘不开心’吧。”

老人拿起盛满糖浆的勺子很快行云流水般写完了三个字,胡桃接过来,举起手递到林向屿眼前晃,不用说,林向屿也猜到了她要做什么。

她大口咬下去,三下五除二就解决完了手中的糖,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棍子上残留的糖丝:“怎么样,很简单吧,吃掉了‘不开心’。”

林向屿看着胡桃认真的脸,想到高三那年两个人在这里的对话,他终于弯起嘴角淡淡地笑了。

胡桃看到他脸上浮现出来的笑容,挥舞到半空的手不由得停顿下来,她呆呆地仰着头凝视他,心中莫名地一热,竟然落下泪来。

林向屿一愣:“你怎么哭了?”

胡桃伸手遮住自己的脸,她微微仰头,想停止流泪,可是没有办法,越是努力,那泪落得越快。她哽咽地开口:“你终于笑了。”

林向屿脸上的表情凝结,化作淡淡的哀伤,他轻声说:“抱歉,让你担心了。”

胡桃一边哭一边拼命摆头。因为她知道,林向屿刚才脸上的那个笑容,是专属于她的。因为她努力地吃掉了“不开心”,笨拙地手舞足蹈而露出的微笑。

我愿守在你的身后,珍惜你的每一个笑容;我愿陪在你的身边,分担你的喜怒哀乐;我愿挡在你的身前,为你承受所有苦难。

两人没有坐公交车,而是心照不宣地选择了走路回胡桃家。冬季的夜来得早,远处火烧云浮浮沉沉,有成群结队的大雁掠过天空。他们又陷入新一轮的沉默,但是胡桃觉得这次同刚才不一样,林向屿的心一定得到了些许宽慰。

走到家楼下,胡桃站稳了身子,说:“那我进去了。”

她向他挥手道别,才没走几步,夜风吹在脸上,只觉得薄凉一片。她觉得自己突然迈不开脚步了,她只想陪伴在他的身边,分担他的哀愁,为他抚平眉头,一刻也不想同他分开。

“胡桃!”他忽然在身后大声喊她。

胡桃回过头来,看到他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看到夜色沉沉,看到街边路灯上扑火的飞蛾,看到百里之外波涛汹涌的江水,看到万里之外巍峨不倒的泰山。

“是她救了我。”他一字一顿,说得极其缓慢,像是将全部的力气都用尽了,“死的那个人,应该是我。”

林向屿回想起那一幕,他和许然然一起潜入海底深处,隐约中,他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似乎就是传说中的虎鲸。可是海流在这一刻改变了方向,海底掀起小型地震,使他失去平衡,将他向斜下方拖去。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只觉得海洋的深处在呼唤着他,据说在深水强大的压力下,人会产生一种类似醉酒一样的迷幻感,称为深水麻醉。